回去的時候,江潮多看了對門一眼。
範錢榮說過這是他幫别人打理的房子,她那時候沒有多想,如今看來,他口中的那位“别人”,或許就是應潭。
江潮不知道這是不是又一樣巧合,或許最初不是,但到了如今,已經沒有了去細究的意義。
曆代制作發布了聲明,表明監控所拍畫面僅是商務應酬。
相信的人有很多,不相信的人亦有不少,私信中的謾罵沒有停歇過。
她的背景也被徹徹底底地曝光,在哪一個孤兒院長大,高中畢業後選擇休學,前往國外就讀音樂治療——
人生中的每一個節點,好像都被公布于衆了。
網上風波湧動,經紀人告訴她這在意料之中,在最猛烈的風頭過後,公關會在網上帶動輿論,撇清她和群星的關系。
江潮窩在家裡,出門的次數越來越少。
除夕夜,她與母親視頻通話。或許是在一個新的環境裡,江太太看上去容光煥發,情緒意外地穩定。
“破産了就破産了,”女人在電話對面歎息,“公司都成那樣了,肯定堅持不了多久了呀,就你爸爸還認不清現實,結果欠下一屁股債。”
江潮拆了一包挂面,打開抽油煙機。廚房聲響有些大,她從口袋中取出耳機盒。
對方的聲音消失片刻,再次在耳機中響起時更顯清晰細柔,卻叫她不由得停下動作。
“溱溱,你弟弟準備在國外發展,你以前不是在波士頓實習嗎?幹脆再過來好了。”
江潮手指搭在廚台邊,一時失語。
“……在國外發展?”
她不知自己是否聽清,遲疑着問,“小優要留在國外?”
“我看他是想留一陣子,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你弟弟在紐約這邊跟人合夥開了家公司,好像幹得挺不錯呢。”
她喃喃:“……是嗎?”
江太太笑了一下,語氣輕快起來,“是呀,你弟弟有出息,想在這邊幹事業,那就随他去吧。不過媽媽還沒想好。”
“家裡的事太多,你爸爸欠的債,那些人都找媽媽讨,待久了,人都要待得精神不正常了。但媽媽又說不好英文,在這裡生活也很傷腦筋……”
鍋中開水咕嘟翻滾,江潮沉默聽着。
難怪上次江優在電話中吞吞吐吐,聽見她說“回來時記得帶禮物”的時候,還陷入短暫沉默。
在國外發展事業不比旅遊,這不會是又一次臨時起意。江潮不生氣,隻是心生茫然,不明白江優為什麼要瞞着她。
即便他們的家庭關系并非正常,這樣的隐瞞好像也沒有必要。
開口時聲音澀然,江潮咬了一下唇角,維持着溫和的語氣,“日常英文不難,找個老師認真學一學就好了。”
“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道上哪找老師去呀。溱溱,你有沒有推薦的朋友?”
“有,”江潮答,“我等下幫你聯系,問問她最近有沒有空。”
電話挂斷,她一個人站在廚房裡。
挂面下了一半,洗幹淨的蔬菜整整齊齊地碼在一側,等待着入鍋。
但江潮忽然很想喝酒。
她熄了火,不在乎面條在燒開的水中浸泡着,戴上帽子拿起手機出門,去了小區外的二十四小時小型超市。
禁止了煙花爆竹的城市,在跨年的這一個夜晚像是迎來了短暫的甯靜,店鋪大都關了門,街道冷冷清清。
超市還在營業,僅剩的一個櫃台前稀疏排着隊。江潮拎了幾罐啤酒,到隊伍最後頭結賬。
前面的婦人轉身揮臂,手肘打掉了她的鴨舌帽,轉身“哎喲”了一聲。
“真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你……”
江潮回神,彎腰撿起帽子,張口說了聲“沒關系”。
身前女人聲音停住,視線膠着在她的身上。
江潮近來對别人的視線敏感許多,動作稍稍停了一停,在擡起臉前戴上帽子。
“你……你是不是那個——”
對方語氣變了幾變,遲疑地說,“最近新聞上的那個誰……”
江潮下意識又壓了一下帽檐,“您認錯了。”
女人的視線仍未離開,似乎要隔着帽子将她盯穿。片刻之後,她擡了擡手,對着江潮身後再度揮臂。
“這兒呢芳姐。”
江潮繃着的那口氣稍稍一松,往後退讓一步。
腳步聲靠近,排在她前邊的那個女人瞧了江潮一眼,對來人說:“你看看,這是不是新聞上拍到的,那個和你老公在一起的小女孩兒?”
江潮的身形微微一滞。
分明是熟悉的語言,入耳時卻變得陌生,讓她第一時間無法理解。
對方的音量不小,而人類對八卦擁有着永不止歇的好奇心。
數道視線頃刻間投來,懶散靠着櫃台的收銀員,提着購物籃的顧客,不遠處的清潔工——
江潮站在那裡,一刹那感到如芒在背。
然而她沒有機會開口解釋些什麼,那個被稱為芳姐的女人便輕飄飄開口,“田國議身邊的小姑娘可多了去了。”
另一人像是打趣,“喲,芳姐這可大方得很,瞧着壓根不在乎啊。”
“在乎什麼?有什麼好在乎的。哪個有錢男人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他知道分寸,不把人往家裡帶,這不就得了。”
“這年頭年輕姑娘這麼水靈,你也不怕來個狐媚子,把你男人的錢全給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