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向前移動,那二人走到收銀櫃台邊,又聊起别的話題。
江潮嘴唇微張,幾秒後又抿緊。她被遮擋在帽檐下的眼眸低垂着,看着地面,好一會兒都沒眨動一下。
結賬時收銀員多看了她好幾眼,江潮像是沒有注意到,始終沒有擡眸。
她拎着啤酒,出了超市。
夜晚的風寒冷凍人,江潮輕輕呵出一口氣,細薄的白霧沒入夜色裡,轉瞬沒了蹤影。
那些目光、那些議論,也都一樣。江潮在心裡想。
它們都該是轉瞬即逝的霧,沒什麼值得在乎。
隻是她沉靜的神色在察覺到自己忘帶鑰匙的那一刹,終究還是泛起了波瀾。
裝着啤酒的袋子将手指勒出兩道細細的紅痕,江潮站在寂靜無聲的走廊裡,看着眼前緊閉的房門。
她把袋子放在地上,拿出手機。
除夕夜找不到鎖匠,她在通訊錄裡翻了一會兒,又伸手摸了摸口袋,确認自己身上除了手機一無所有。
而這個認知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江潮背抵着牆,發了一會兒呆。
身體一點一點往下滑,最後她坐在門邊,曲起腿,抱住膝蓋,頭埋進了手臂裡。
申城,她在這裡長大,在這裡擁有了家,又失去了它。
走廊微敞的窗映落月光,萬家燈火交相輝映,風聲裹着不知樓上或是樓下的熱鬧人聲溜進窗縫。
她的視野是黑暗的,耳朵浸于寂靜裡。
“叮”的一聲輕響。
電梯抵達樓層,緊接着響起的腳步聲将江潮從失神中喚醒。
她眨了一下眼睛,手臂動了動,沒有擡頭。
那腳步聲停頓數秒,靠近,又在江潮對面停止。
鑰匙窸窣碰撞,對方的沉默表明了身份。
門鎖被打開,然而男人遲遲沒有進門。
呼吸的頻率交錯,一道緩慢沉穩,一道微弱到近乎難以捕捉,仿佛在刻意屏息。
良久安靜,江潮聽見他開口,語調是冷淡疏遠的。
“在等我?”
“……”
江潮咬了一下嘴唇,将臉擡起一些。鴨舌帽遮着神色,她的臉籠在陰影裡,說了聲“不是”。
他沉默下來,幾秒後輕呵了一聲,帶着幾分輕嘲。
男人的影子投在走廊上,江潮垂眼,盯着看,沒有再出聲。
這副樣子太過狼狽,她像是縮在殼中的烏龜,不願在這個時候面對任何人,隻想一個人在黑暗裡躲着。
應潭穿着黑色羽絨服,一隻手插在口袋裡。他轉過身,睨了一眼近乎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的女孩兒。
“哦,”他淡淡道,“那就是忘帶鑰匙了?”
“……”
“别告訴我,”應潭繼續道,說話時像是譏諷,“除夕夜在家門外的走廊上幹坐着,是你的過年方式。”
江潮嘗出幾分難堪。
一個成年人忘帶鑰匙有很多種解決方式,每一種都好過現在。
這樣的舉動完全不像她,她自己也知道。
江潮無從解釋自己無法抑制的頹唐消極,也不想要解釋,隻是别過了臉。
空氣又一次陷入沉寂,而這回他面對她的沉默時像是徹底失了耐心,轉身進了門。
留在地上的影子消失不見,就像是那道消失的霧。江潮收回視線,閉上眼。
像是過了漫長的時間,又或許隻過了短短幾十秒。
鞋底踩在地面上的聲音靠近。
江潮猜測他将要關上門,可應潭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沒想到他會去而複返,茫然睜開眼。
視野中,他單膝蹲下,稍稍低了低臉,與她對視,一對長眉壓着漆黑的眼,染着天生的冷然不耐。
“你……”
應潭停頓。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已然通紅,像是暈上了花瓣的色澤。
短暫幾秒默然,應潭再度開口,不自然地緩下語氣。
“行了,”他生硬地說,“遇到這種事,不會來找我?”
“……”
“被拒絕的是我,不是你。”應潭看着她的眼睛,“你跟老子冷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