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膝跳反射。
某些東西随着歲月成了難解的結,已經深入骨髓。
破碎的畫面湧現在眼前,在江潮回過神之前,她已經反射性地開始掙紮推拒,驚懼地擡起了手。
“啪”。
一聲脆響。
卧室裡的時間宛若被摁下暫停鍵,刹那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江潮什麼都看不見。
但她能夠感受到應潭的身體驟然僵直,叫她的思緒猛然從突如其來的噩夢中清醒。
所有光怪陸離的景象,都與暧昧、迷亂、旖旎,一同消散得幹幹淨淨。
宛若泡沫,一戳即破。
她張了張口,想要道歉,聲音卻破碎到組不成句。
“我……”
江潮意識到她又在哭泣,即便她不知道原因。
她的眼睛在情不自禁地流淚,而江潮完全無法掌控。
眼淚淌過面頰,身體抽搐着,她努力想要讓自己平靜,卻無法阻擋本能,一下一下地喘氣。
“對不起……我……我不能……我怕……”
“我控制不住……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
江潮不知道他安靜了多久。
她的身體哭得不能自己,說出的話斷斷續續,恍惚間察覺到床邊陷下一塊。
溫柔裹着她的溫度退開了,令她安心的氣息也消失不見。
“是我的錯。”
他終于開口,聲音從江潮的身側傳來,沉到叫人讀不懂情緒,“是我太着急。”
江潮用力咬住下唇,想要止住漏出唇間的泣音。
“害怕什麼?”
應潭問,嗓音聽不出波瀾,仿佛隻是在問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我嗎?”
她怎麼會害怕他?
緊咬着唇肉的齒尖稍松,江潮張唇,想要說話,卻不受控制地猛然吸氣。
手機再次響鈴震動,亮光映着彼此的面龐。
應潭筆直坐着,肩線利落得像是銳劍。
他的襯衣亂了,衣擺被攥出幾道細褶,胸膛不規律地起伏,顔色淺淡的薄唇浸着晶瑩色澤。
燃燒着理智的火焰仿若被冷水徹底澆滅,身體與心跳還未能夠從生理狀态中平複。
他的神态卻生生地恢複了冷然。
又一聲抽泣,應潭偏過頭。
“如果你不想,”他尾音仍舊纏着喑啞,“就不要勉強自己。”
高挺的鼻梁上落了屏幕冷清的微光,應潭漆黑的眼垂着,臉上沒什麼表情。
就仿佛他是無所謂的,是自若的。
可男人覆在床上的手卻透露出主人的不平靜,掌背上幾道青筋猙獰地突起,床單都不堪重負地皺成一團。
手機鈴聲吵得人心煩意亂,屏幕上的名字陰魂不散,一如名字的主人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噪音終于止歇的那一刹,新的消息彈出來——
林斯敬:溱溱,怎麼不接電話?跨年還在忙嗎?
壓抑許久的陰戾洩露出一角,應潭倏然起身,腳步落得快而重。
“……我不怕你……”
女孩的聲音響起來,很輕,卻讓他該死地止步。
應潭停在門邊。
他的身體僵得可怕,像是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掌心握住房門把手。
男人開口,聽着心平靜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很晚了,去睡覺吧,江潮。”
“……我沒有騙你。”
客廳落地窗的月光将應潭的面容分割成兩部分,一半藏在黑暗裡,一半被冷淡的月色鍍上一層淺光。
他站在那裡,背對着她,一動不動。
手機的光熄滅了,江潮眼前又一次暗下。
漆黑的視野給予她零星勇氣,她語不成句,說得斷斷續續。
“我隻是害怕那些事……我……那個人……”
“我怕他。我太害怕了……所以……”
尾音又破碎了。
一片寂靜裡,不知過了多久,空氣終于重新開始流動。
江潮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掌心用力捂住嘴唇,臉頰上的淚水幹涸,又很快變得濕潤。
她哭得累了,氣息漸漸微弱,意識沉入不見底的漆黑裡。
恍惚間,江潮聽到一聲歎息,輕到仿佛隻是她的幻覺。
“江潮,”他低聲說,“你真快把老子的心戳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