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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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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侯爺親弟弟還在大理寺裡走過一遭。”段懷容提醒。

陳家父子看着眼前兩個位高權重的人為了他們意見相左,不停辯駁,甚至有些窘迫。

尤其是聽聞北安侯弟弟的遭遇,更擔心自己做那個出頭鳥。

秦獨松了一口氣,問道:“那段先生覺着該怎麼辦?”

段懷容見時機已到,有同情之色:“二位别怪我勸阻侯爺,實在是形勢所迫。”

“依我看來,二位若能在杭州府有一番作為,也不失為侯爺的助力。”

此刻,秦獨便不再言語,安心将場面交給段懷容掌控。

畢竟現在在陳家父子眼裡,他是那個要給官職的好人。而段懷容,是費心費力為他們安危考慮的好人。

一唱一和的兩個好人罷了。

段懷容悠然盤算:“陳司馬在這個位置也做了十年了吧,以司馬的建樹,完全可以再升一等。”

“屆時,陳公子蒙司馬蔭蔽,做個都尉,那陳家便在揚州更有席地。”

陳家父子面面相觑,沒料到此一行能涉及整個陳家的興衰。

陳紛很是感興趣:“段先生能讓我父親官升一等。”

司馬再上便是刺史,統領一州軍政,必有朝廷令旨。

段懷容垂眸一笑:“将來提攜你們的人不會是侯爺與我,但你們得清楚,今日是和誰求的這件事。”

話裡的玄妙在場人都沒懂,但也無人敢質問。

但秦獨敢肯定,如此一來沒将陳家父子收入麾下,卻也沒得罪他們,他們還得念着他“惜才”的心思。

“眼見到了晌午,請司馬和陳公子留下來吃頓飯吧。”段懷容這次沒有征求意見。

秦獨揚聲吩咐道:“偏殿設宴,請司馬與陳公子吃些酒菜。”

生辰當日,侯府裡的酒菜都是備好的,便是以防不時之需。

陳家父子被先請去偏殿,秦獨得了空子趕緊貼着段懷容,低聲詢問。

“你能給陳缪升了官職?”

段懷容坦然搖頭:“我不能,但我能讓呂伯晦做這件事。”

“嗯?”秦獨匪夷所思,正要追問卻看人一副胸有成竹,沒什麼回答的意思。

他又問起另一件想不通的事情:“那你留他們吃飯作甚?”

段懷容擡掃量:“不知道作甚便将人留下了?也不怕我把侯府給賣了。”

秦獨側身退着走了幾步,将人看個囫囵,不甚慌張甚至得意:“既對小段先生唯命是從,那就算露宿街頭也是我的命。”

繞是聽過無數次,段懷容依然覺得這種話酸掉牙。他無奈将人推開,命令道:“趕緊把你後院那些能彈會唱的小郎君叫出來。”

“今日趁着有個色胚在,一并送個人情打發了。”

秦獨神清氣爽:“色胚?陳紛?”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人能和這個詞有關聯。

段懷容給予肯定:“那個陳紛之前大放厥詞,說要與你共度良宵。結果今日一見我,兩隻眼睛又直勾勾的。”

“他那哪是鐘情于你,分明是有些樣貌的都想沾上一沾。”

秦獨并不想分析段懷容的判斷是否正确,他隻知道按照去做便好。

偏殿裡設了豐盛的宴席,十數白面小郎君兩列排開,彈琴奏曲頗有雅緻。

果不其然,陳紛看着那些俊俏的面孔,連手裡的酒杯都忘記放下,陶醉聲色之中。

“這些樂倌是丞相送于本侯宴樂的,但彈奏多是江南之曲,本侯不會品鑒實屬可惜。”

秦獨很是慷慨:“陳公子出生揚州,想必對這些曲調多有感觸。今日本侯借花獻佛,将此一衆樂倌贈予陳公子。”

段懷容道:“丞相所贈,技藝不俗。”

這些小倌的樣貌,沒能讓陳紛拒絕,他舉杯敬酒:“多謝侯爺。”

秦獨暢飲,權當是這些這個送上門的大冤種。

……

北安侯府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鬧了整整一天。恭維奉承的話,把秦獨的時間填滿。

直到暮色降臨,關了府門。他才得出點空閑,去慢慢醞釀悲戚。

昨日來報慶州慘況,兩萬忠魂尚未魂歸故裡,可今日似乎無一人記得。

天上的星星淡淡的,他坐在涼亭中望着夜空。

此刻吹得是東風,希望别把那些将士的魂魄吹得太遠。

“喝些酒?”清泠的聲音傳來。

段懷容将酒壺與酒杯放在桌上,便凝望着那如同夜空一樣漆黑的眸子。

秦獨深呼一口氣,沒有拒絕。

段懷容知道沉默的人在想什麼,能讓一位骁勇悍将悲哀的,隻有山河破碎與将士不歸。

他将酒杯斟滿酒,端起酒杯走到涼亭階前,向天高舉。

僅這一個動作,便吸引了秦獨的全部注意,他的目光緊緊跟随着段懷容。

“兩萬三千忠魂在天,請觀我等還盛世于天下,不負諸位舍生忘死。”

段懷容一字一句,說得如神明禱告,立下恢宏願景。

說罷,他将酒輕灑于階上。

流水砸在地上的嘩啦聲,震得秦獨心髒翻騰不止。

他一次又一次被段懷容這股神性俘獲,不可自拔地愛着段懷容每一絲遍及蒼生的悲憫。

以及,那副明明溫和,卻堅不可摧的身軀。

六月的夜晚,石階依然溫熱。酒水落在上面,經風一吹便幹了。

就當是那些魂魄飲了。

段懷容轉身,無意與秦獨的視線碰上。不知是因為夏夜還是蟬鳴,那視線燥熱。

不知何時起,他受不得秦獨這樣看他。

“我…”他額頭微微冒汗:“我不知還能尋到什麼奇珍異寶送你做賀禮,于是便沒送。”

面對秦獨,他不知道這麼做是否正确,卻知道已然是最合适的做法。

秦獨目不轉睛,耳邊還留有神聖的餘音,可眼睛看到的卻是明眸紅唇,還有略帶绯色的耳廓。

或許…這該是他要撐起的青天白日。

“那我要一份禮吧。”他起身張開手臂,聲音低低,帶着濃濃的情意。

這是要擁抱?

段懷容怔了怔,指尖已經先思緒一步,張開顫動。

他吞了一口灼熱,喉結滾動時耳邊微鳴。恍然,一句話回響在腦海裡:“你這裡,自然有本侯想要的謝禮…”

那時的真心,此刻的擁抱。在秦獨眼中,都是比任何奇珍異寶都珍貴的禮物。

段懷容眼眶熱熱的,望着眼前等待的人,終于動容又無可奈何地笑着。

他擡起雙臂,算作允許通行。

秦獨即刻上前一步,一把将人抱了滿懷。他就這麼抱着,感受着懷裡人的每一次呼吸。

相貼的心口比夏日的風更灼熱。

如果能将這個人永遠這樣抱在懷裡還多好,不必以生辰賀禮的名義。可以在春陽裡,可以在秋風中,可以在無數個像今天這樣的夏夜。

秦獨心髒跳得無比劇烈。段懷容的發絲随着微風拂過他的唇角,那裡便也有脈搏跳動的痕迹。

段懷容輕輕拍着秦獨的背,什麼都不說,但微風卻格外嘈雜。

“你會永遠像今天一樣信我嗎?”他忍不住發問。

“會。”秦獨格外平靜,沒有任何猶豫:“我的小段先生,應該不會讓我露宿街頭吧。”

言下之意,段懷容不會把北安侯府賣了。

說罷,兩人都會心一笑。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直到月色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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