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華蓋馬車抵達北安侯府的時候,禦醫也火急火燎地到了。
秦獨由秦契彰和段懷容攙扶着,一路往寝殿走,誰都沒理會一路小跑跟在後邊的太醫。
臨近殿門,段懷容冷聲對太醫道:“門外等着,不許進來。”
秦獨具體傷勢未明,他不放心皇帝身邊的人。
兩個太醫在炎炎夏日裡急的汗流浃背:“這…陛下命下官來給侯爺診斷強勢…”
“不許進來!”段懷容重申,言辭間透露不可冒犯之意。
太醫不敢再言,唯唯諾諾站定。
“你去讓人準備冰水與軟巾備着。”段懷容道。
秦契彰應聲,急匆匆便往殿外去。
秦獨忍着脊背疼痛,撐着床榻坐下,任由段懷容發号施令。
他的寝殿除非必要打掃,否則一律不進小厮。這會兒殿門一關,屋裡就僅剩了他們兩人。
段懷容清冷的眉目嚴肅,不由分說便去解秦獨的腰帶,随後連同外衣中衣一起扯開。
“我要觸診,看看有沒有傷到你的筋骨。”他說着,已将衣物剝下秦獨的肩膀。
劇烈起伏的胸膛露在夏日的燥熱中,一覽無餘。
秦獨說不出話,甚至未能有什麼動作,上身便已經不着衣物。
段懷容凝視着,手掌輕輕攏在秦獨肋邊,溫涼的手指細緻而輕柔地摸過每一根肋骨。
掌心不可避免地覆住心口敏銳的一點,移動時稍稍刮蹭。
秦獨未能忍耐,不由得仰頭深吸了一口氣。此刻胸前的灼熱,比後背那道腫起的傷痕還要占據神思。
“痛要與我說。”段懷容擔心,放輕了手上的動作,卻發現秦獨的心跳咚咚,掌心震感強烈。
恍然,他将手掌遠離那片發紅的肌膚,神色也添了慌亂。
他擡眼,淺色眸子裡的悸動無處可藏。
秦獨半張着眼,垂下目光與其對視。翻湧而深邃的眸子裡,痛楚已然消散大半。
胸前被觸及之地熱辣,灼得他唇舌幹澀,周身起了一層薄汗。
“不疼。”他說話聲音很輕,幾乎都是已氣聲托着。
越是如此,段懷容越是因為這低低的兩字心緒難平。
他重新将手掌貼上秦獨的心口,慢慢檢查着骨骼。他的心跳也變得極速,和掌心的震動同頻。
不知怎的,他沒辦法再坦然。
指尖無論輕重,都難如一般觸診般行雲流水。無法抑制的心動,變作指尖多按的半寸肌膚。
秦獨目光始終未移動,将面前的人和那隻手一起看着,手指慢慢握緊榻上的軟墊。
他看得見段懷容泛紅的耳尖,看得見每一次眨動的眼睫,還有不知所措時輕抿的紅唇…
空氣太熱了,他幹澀地吞了一口,似乎要将眼前之景當做冰飲梅湯,做一番品味。
段懷容不敢擡眼,又轉到秦獨身後。
秦獨脊背上橫着一道紅腫的痕迹,沒有潰破,但能判斷出定有内傷。
他照例摸過脊背的骨骼,每每移動指尖,都能惹得秦獨收緊脊背。
到了此刻,已經分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旁的。
“能觸到的骨頭都還好。”段懷容說話時,能覺出喉間沙沙的。
他将手慢慢握緊,感受着殘留的餘溫:“除了這道背上鞭痕處,如果有哪裡疼痛,你要同我說。”
秦獨微微偏着頭,答了句:“好。”
雖然說話時不甚有力,但他情願給出應答。
段懷容又扣住秦獨的手腕再診脈,看看一路颠簸後,有沒有哪裡出現變化。
好在,一切都還好。
他欲起身去喚門外的人準備藥物,可還沒站起,手便被猛地握住。
秦獨手心很熱,完全覆着段懷容修長的手指。他沒什麼話說,隻是想抓住這隻手。
兩人的目光交彙,都不清白。
沉默顯得空白,差一句話來填補。可誰說不出來,也沒有任何頭緒。
半晌,段懷容替人拉起了衣物:“沒有要命的傷,待會兒讓太醫來看看,給朝廷個交代。”
秦獨點頭,眼神從未離開朦胧日光裡的人影。
詢問剛才劇烈跳動的心髒,遐想愛意的傾吐,隻在刹那之間。
後續太醫又來診脈查看傷情,所得的結果與段懷容診斷的别無二緻。
一張張藥方開出來,盡是些名貴藥材,一看就是得了聖令,要傾盡太醫署。
太醫走後,段懷容用冰水浸過的軟巾為秦獨冷敷傷處,避免紅腫蔓延。
“這藥方開的,怕是想給你補出兩條命來。”他看着藥方感歎。
秦獨趴在床上,枕着手臂側頭。光是這麼看着,他不住地浮現微微的消息。
“我給你開方子,按我的藥方吃。”段懷容終究還是決定親自上手,太醫的藥方總歸不放心。
秦獨雖然身上依舊動彈不得,但已然有氣力說話,柔和道:“你今天與靖西王對峙時,很有氣勢。”
那時的段懷容,比小皇帝更有帝王之姿,以言辭犀利地訓斥驕縱藩王。
想起那時,段懷容依然心底發慌,他不掩飾目色中的冰冷,果決道:“你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便不是口頭與靖西王對峙了。”
這番話,說出了殺人不眨眼的算計之感,似乎做好了不計代價的決心。
秦獨心底一熱。
若是段懷容橫下心,那足可以運籌帷幄斷靖西王臂膀,說不定還會緻其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