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将地面和樹葉淋得沙沙作響。
段懷容在一片潮濕中有了意識,臉頰被雨水砸着。
他勉強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昏暗,發麻漲疼的指尖能觸到滿是雨水的冰冷地面。
“醒了。”一個戲谑的男聲自僅火把的亮光中響起。
段懷容撐起身,等眼前清明順着看去,見着魯潛覆那張狂妄心狠的臉。
原本應當禁足的人卻在這裡,令人心底一寒。
段懷容頃刻明白,這是在報複。
這是在一條幽深的小巷内,細密的雨水穿透半空的枝葉噼啪落在段懷容身上,冷意揮之不去。
他淺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極其冷靜地望着魯潛覆撐傘踱步靠近,而後蹲在他面前。
“都說段先生俊美,今日細看果然不同凡響。”魯潛覆奸笑。
段懷容身上還覆着被雨水淋濕的紅色鬥篷,濕漉漉的睫毛下,是空蕩得可怖的雙目。
“想做什麼?”他說得輕聲,竟像上位者的質問。
魯潛覆狠辣:“本世子與國公府經曆的事情,段先生也該常常滋味。”
是在宮内被衆人圍觀的醜事。
段懷容覺出危機,手掌暗暗挪動覆在後腰處,摸上一直随身帶着的匕首。
秦獨送他的那柄。
“别怕~本世子可對男人沒興趣。”魯潛覆得趣兒地笑了笑:“特意給你尋了兩位壯士,體魄不凡。”
他說着往前湊近,侮辱譏諷地一把扯了紅色的披風揚手扔開,讓段懷容水色長衣完全暴露。
“等天亮,他們會把不着寸縷的段先生,好好放在最熱鬧的街頭。”他滿身暢快:“也讓段先生嘗嘗被人觀賞,“美名”纏身的滋味。”
就因為自己強逼宮女被撞破,衣衫不整地被衆人圍觀,便要以如此下作的手段報複回來。
段懷容暗暗将指甲扣進肉裡,緊迫地凝視那瘋狂的面容。
他不是神仙聖人,平時再鎮靜,此刻也終究有恐懼在心底蔓延。
今晚會怎麼樣,明天他又會遭遇什麼…
還有,秦獨在哪?
心慌意亂時,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征兆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成為唯一的希望。
“好好享受…”魯潛覆得逞笑着,丢下一句話起身離去,消失在小巷盡頭的微弱光亮裡。
段懷容幾乎沒做任何遲疑,強撐着站起,拖着還虛浮的步子往前走。
他想分辨自己身處何處,可天黑雨大,根本看不清。
未走兩步,兩個壯碩的身影便出現在小巷入口,氣勢洶洶走來。
沒有報信的機會,被迷暈帶走時沒有任何人跟随,秦獨徹底不知道他的消息。
這樣隐秘的地方,恐怕搜尋都要費些時間。
段懷容摸着匕首,卻沒敢立刻拿出。
單論武力,他絕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貿然亮出匕首說不定即刻就會被奪去。
他得将鋒刃,留到最後一刻。
有放蕩的笑聲跟随腳步越來越近,雨聲更緊密地敲打着屋檐。
段懷容呼吸不暢,心跳快到了極速。
昏暗中,其中一人扯了自己的麻布腰帶,粗糙的臉上笑得惡劣:“小郎君莫要叫,但凡驚動了住戶,我們可不得不下殺手。”
這人說着,将腰帶擰成一股繩子,一步一步逼近。
……
夜色已經深了,秦獨渾身被雨水淋透,茫然又驚慌地在街頭勒馬環顧。
他已經讓人去搜西街的每一處街巷了,隻是地方太大了,根本不是一時半刻能有結果的。
哪怕是孤身站在數萬大軍的陣前,他都沒有如此刻這樣張皇失措。
朝中許多人虎視眈眈盯着北安侯府,段懷容又數次出入水深火熱的金殿。
定然有人視他為仇敵。
可誰又敢在京城,明目張膽綁架謀害如今朝野人人矚目的段懷容。
呂伯晦恐怕不想惹這樣的麻煩,靖西王大抵也不想…
秦獨腦子裡已經一團亂麻,不敢設想,更不敢駐足。
他能做的隻是策馬向前,探尋每一條街道。
……
這條小巷太深了,連街面上的一點點動靜都聽不到。
但段懷容知道,秦獨一定在找他。
即便如此,他依然做了最壞的打算。那邊是今日真的沒能逃得過,受辱于這兩個歹徒。
抵不過流言蜚語自盡?還是頹唐地離開京城?
都不會,段懷容眸子裡極冷無比。
他會讓連同襄國公府在内的惡徒,生不如死。
雨水砸着青石地面,段懷容被抵着脖子,重重按在滿是苔藓的牆壁上,額頭磕在青磚角上。
他被迫仰頭,密集的雨水砸得他睜不開眼睛。一人扯着麻布擰成的繩子,便要捉他的手來捆。
若如此就範,怕是半點機會也找不到,不如拉扯一番。
段懷容急促呼吸着,握住麻布繩一扯,讓那惡心的人撲了空。
可下一刻,他的雙手便被強硬鉗住,毫無章法地刮蹭在粗粝的牆壁上,留下一片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