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葉姑娘,可曾察覺過城中經緯怪異之處?”
這話說得奇怪,但葉鸢望了一眼這片桃林,笑道:“你竟也發現了。”
“果然如此。”
說着,陸松之掏出了一枚陣盤,陣盤上浮現出南晝城立體圖景,頗似葉鸢在現代見識過的3D建模軟件。
他接着對雲不期問道:“小師叔,你認為此處桃林位于城中哪個方位?”
修真之人通過水流和雲氣辨位,無需依靠外物,雲不期沒有猶疑地回答道:“城東。”
“沒錯,我也認為是城東。”
他接着掏出了一枚菱形石子,将其置于土地上,石子轉了起來,最終指向一個方向。
“辨位石也指示這裡是東向。”
陣盤上,微縮南晝城的東面,一片小小的桃林閃爍起來,這正是三人所處的位置。
“不止如此。”
葉鸢忽然開口,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邊挂上疏疏幾粒星,她擡頭去望去。
“就連星辰也如此指向。”
“是的,嚴絲合縫,毫無破綻……但我卻始終覺得某處違和,于是我用了許多辦法去驗證。”他轉向雲不期,“小師叔,最後隻能靠你的劍了。”
雲不期點了點頭,拔劍出鞘,劍尖朝上,将其反立,然後向劍中灌入靈氣,劍身受主人靈氣灌溉,頓時煌煌大亮,一點輝光從劍尖發出,遙遙地指向遠方。
雲不期和陸松之交換了一個目光,待劍修看向少女,發現她怔怔地望着劍尖輝光指向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的劍叫‘斷星’,是‘卻邪’殘片鍛造。”
陸松之頓時雙目圓瞪,以差點扭斷脖子的速度甩過頭看小師叔,表情上寫着“喂不是吧你這也告訴她!”
但雲不期完全沒有在乎大師侄在抽筋般瘋狂使眼色,繼續說道:“斷星與卻邪之間有感應,無論身在何處,都能準确指示彼此的方位,因此這道光所指的方向,就是……”
“東明山,劍湖。”少女低下頭,幾不可聞地說道,“對不對?”
陸松之詫異地看着她:“……對,就是劍湖。”
葉鸢擡起臉,迎上陸松之的目光:“道長不要多疑,我是在話本裡知道的,這世間說劍君斬龍的話本可太多了。”
“好吧。”
陸松之嘀咕着,師門确實也沒有刻意隐瞞卻邪殘劍如今被留在劍湖中心這件事,一來是因為殘劍已真正成為殘劍,不再有半分神威;二來是劍君的劍道已臻化境,即使沒有卻邪也對宵小有足夠的威懾力;三來是,不知為何,殘劍仍與劍君聯結神魂,誰敢打殘劍的主意,就是直接與劍君為敵——那陸松之倒要佩服這樣的一個勇士了!
所以他暫且跳過了這一節,把注意力放到當務之急上來。
“斷星的指向與此前的所有結論都不同。”陸松之笃定道,“但既然它所指的是卻邪,那這必然是不會錯的,無霄門人絕不會不相信手中的劍,也絕不會不相信卻邪。”
“這樣就證實了,你們的城主所造的不僅是一座南晝城,就連城下的水系與磁場,城上的天空,也全都是僞造的——因此,按照這假造的經緯做出的蔔算也全是錯的。”
陸松之一揮袖,陣盤上的城市驟然傾倒,又按照新的規則飛速重建,這次三人所處的位置,位于城東北。
葉鸢緊盯着重建後的南晝格局,在心中平鋪出自葛仲蘭那裡得到的陣盤譜,之前由于僞造的經緯而無法對應的關節被一一打通,陣盤譜終于在她識海中活了起來,葉鸢在陣啟處注入一絲靈氣,這道微渺不過的靈氣順着靈脈貫穿了整座精密陣盤的複雜運作,終于抵達了葉鸢一直在找的關竅之處。
而恰在此刻,陸松之也鎖定了九嬰的所在。
他們的目光彙集在了地圖上的同一點。
葉鸢喃喃:“花神池。”
“就是此處。”陸松之出聲,“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他話音剛落,南晝城中忽然響起鐘聲。
那鐘聲沉重而響亮,足足響了九下,傳遍了南晝的每一處角落。
“鐘聲起,城主歸。”葉鸢沉默了一會,“是玄漪仙子回來了,我們今夜不能去殺九嬰。”
雲不期提劍的動作頓住:“為什麼?”
葉鸢沒有立刻解釋這句疑問:“你們聽說過南晝的花宴節嗎?”
雲不期沒聽過,他無聲地盯着陸松之,陸松之在這視線下倍感壓力地漸漸回憶起來:“來的路上,船小二好像與我說過……他說花宴節是南晝城的大日子,一共三日,第一日是遊舫,第二日是鬥花,第三日是……是什麼來着?”
“第三日是花神祭舞,這是花宴節最重要的一環。”
葉鸢從頭開始說起。
“第一日的遊舫先不提。第二日的鬥花,是各白鹿閣舉辦鬥技賽,衆白鹿女借此争奪白鹿花神的稱号。而在第三日入夜時,在鬥花中勝出的白鹿花神将在花神池獻上祭舞。”
“花神池?”雲不期捉住了話中的關鍵,“九嬰所在之處?”
“對,按照陸道長的蔔算結果,九嬰就在花神池,不僅如此,南晝城的陣核也在花神池,而所謂的祭舞與祭台也設置在花神池,若說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
葉鸢露出思索的神情。
“花宴三日從南晝城建立之初就在年年大肆操辦,城外人熱衷于花宴節的奇景美人,城内人則熱衷于争奪白鹿花神的名号,幾乎無人還記得花宴節是以祭祀為名設立。”
“祭祀?”雲不期疑然,“我并未在城中見到廟宇神台。”
“沒錯。我曾聽聞妖洲人信巫神,重淫祀,家家戶戶都供有偶像——南晝卻不同,平日裡根本無人信仰‘花神’,甚至連座神像都找不到……所謂‘花神’,仿佛隻是為花宴節存在的一個空名頭而已。”
葉鸢終于說出了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