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沉,随手将弓箭丢給旁邊的侍從,便轉身向自己的父親走去。
溫妕見狀皺了皺眉。
高軒從前是這般強勢的性格嗎?
“柳小姐,弓箭的位置空出來了。”顔景适時出聲打斷了溫妕的思緒。
侍從從善如流地遞上了輕弓與箭袋。
“啊,好的。”溫妕接過弓箭,将手爐遞給侍從,随手拉了拉弓弦,稍微用力了些就險些拉滿,吓得她趕忙松了些力道。
她從前都是用重弓的,輕弓對她而言與兒時玩具無異。
大手覆上她的手背,顔景的嗓音清冷,但語氣柔和,如冰面下流動的春水:“弓箭如若姿勢不對很容易受傷的,你要先學會正确的持弓之法。”
手掌的溫暖透過衣袖傳到她的肌膚上,如同用指尖滑過她的心髒,激起一陣酥癢。
“手腕要放松,但又不能太過松懈,”他耐心地解釋道,目光專注仿若心無旁骛,“這樣才能保證發力時的準确與穩定。”
顔景的聲音在耳畔流過,她忍不住遠離了些,卻被男人攬着腰肢拉回。
他微微側目,目光幽邃,尾音上揚:“小姐,專心。”
溫妕耳根泛紅,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手中的弓箭燙手,盡量裝作初學者的樣子握弓。
寒風陣陣,箭羽難以命中目标,潛心等待間,嚴厲而嘲諷的言語遙遙随風而來。
“女孩子抛頭露面像什麼樣子?”
高軒嫌惡地看着自家女兒,仿佛每字每句都帶着冰冷的鋒芒,将溫妕沸騰的血液冷卻下來。
高樂蓉低着頭,将手背在身後,輕聲說:“我隻是想要與父親一樣……”
“胡鬧,朝不保夕的武将有甚好模仿的?”高軒的眉頭擰成一團,提高了聲音道,“嫁個高官文臣一生無憂不好嗎?”
“隻要找個由頭将百姓收押,再擇機放出就不知道能沾多少油水。這是武将拼搏一生都換……”
高軒話音未落陡然瞪大了眼睛,本能地将頭向側面一歪。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支箭矢裹挾飓風擦着他的耳朵邊緣飛過,迅速沒入他身後的圍牆木闆。
若非他反應及時,這一箭必然見血!
高樂蓉意識到了什麼,頃刻旋身。
隻見射箭者柔柔倒進了身後男子的懷中,仿若射出那一箭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氣力,連帶着聲音都虛弱了幾分:
“抱歉,高将軍。小女子不會射箭,驚擾将軍了。”
顔景喉結微微滾動,略微低下頭,發絲輕垂,柔聲道:“沒受傷吧。”
少女輕輕搖頭,借着顔景的衣袍擋住自己眼中的冷光。
溫妕聽出來高軒是在暗諷顔景,覺得他收押這麼多的信徒,卻沒有問出許多的情報,吃力不讨好,一定是從他們家屬手中收取了許多保釋金或是賄賂。
但顔景是如何做的,她是一步步看過來的。
他本可以直接殺死方士,卻繞了一個大圈制造了巨大的聲勢,是為了讓其他心懷不軌的方士不敢再造一個【朱雀神教】。
他明知底層信徒不會知曉許多的内幕清白,卻執意将他們全部收押審訊,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尋找方案幫他們解決面臨的難題。
其中人力、物力、精力都是顔景一人承擔。
大義之舉,豈容他人诋毀?
不給高軒一點教訓,她如何憋得下這口氣?
高軒重重地一掌拍在案幾上,發出一聲巨響,震得茶杯輕顫,沉聲道:“你怎敢當面行刺朝廷命官!”
“将軍。”
指尖浸入少女如瀑般的長發,顔景輕輕捂住溫妕的耳朵,似乎是怕她受驚,淡淡道:“這隻是意外。”
“意外?箭靶的方位在北,本将在東南,中間相差如此之遠,如何能稱作意外!”高軒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承載着洶湧如波濤的怒氣。
他是武将,分得清意外流矢與有意靶向的區别。
在他看來,分明是顔景在身後操控弓箭走向,故意為之!
“方才風大,柳小姐又是初學者,出現這樣的意外也是無可厚非。如若将軍執意追究,”顔景安慰性地輕撫着溫妕的頭,擡起眼簾,淡漠的墨眸遙望,“我替小姐賠不是。”
“好好好……你一定要為這個女人出頭,我會如實禀報陛下。”高軒氣極反笑,憤然起身,大步向出口走去。
“請便。”顔景的聲音依舊雲淡風輕,并不在意。
溫妕有些懊惱,發覺自己太過沖動,似乎給顔景添了麻煩,小心擡頭查看顔景的神色。
卻不期然對上盛滿笑意的鳳眸,濃烈的情感連那表層的冰霜都開始融化。
“小姐,好弓法。”
溫妕怔忡地看着男人柔情似水的眼神,唇瓣微動,似是想說什麼。
“顔大人,”身旁的侍從低頭提醒,“圍獵要開始了。”
松開環住少女的手,顔景笑道:“我去去就回。”
溫妕阖唇,吞下了欲出的話語,輕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