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蕪依然保持沉默。前方空地之上,劍光若飛雪,寒氣迫人,兩條身影對峙。宗神秀的每一次動作,都是那麼的行雲流水,自然利落。
金夜雨憤憤不平道:“你以為就你弟弟努力?杏子城的人比他還努力刻苦的多了去了。有的人資質也比他好。就像我一樣,不也照樣沒能進入九歌門?天底下,哪有事事都能順心,不是你想成功就能成功,還是有很多人都失敗過的。”
他也是個中之人,深有體會。
柳青雲不置可否,隻是道:“你是不是很想進九歌門?是不是很崇拜三君?”
金夜雨翻了個白眼:“廢話。”
柳青雲冷笑道:“無知。你可有問過你自己,問過你的心,你想進九歌門,到底是受父母影響,還是因為身邊人都想這樣做也都在這樣做,所以你才随波逐流,盲目跟風,并非真正心向往之。”
金夜雨被他一席話搞懵了,頓了頓,扪心自問:“他說的好像有道理。”
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堅定道:“我不管别人如何,反正我想的就是拜進修真界最厲害的宗門,學成最頂尖的修士,為民除害。”
柳青雲搖了搖頭:“也許,這是你的夢想,卻不是大多數人的夢想。像杏子城老老小小有多少人,拼命修煉,是因為自己喜歡,自己想要?恐怕不足一半吧。大家不過都是因為從小到大就被灌輸了這種理念,要勤奮刻苦,因為要在山海宴上一鳴驚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到底要什麼。我當初也是這樣的。有時候,我總在想,人生來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活着又有什麼意義?每個領域,都會有頂尖的人才,而這種人,往往隻有一兩個,不是誰都能成為這樣的人。與其終其一生都在受他人理想鞭策,倒不如順遂情懷,做自己喜歡的事。可惜……”
似感慨,似惋惜。為的是誰,自己也不清楚。
因為家破人亡,自己又被逼着走上厭惡的人生道路,所以将所有怨怼罪愆都怪在九歌門,勢必要三君血債血還。
趁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交手的兩人身上,凝蕪退後幾步,低聲道:“山海宴擂台在何處?”
話是對金夜雨說的。
金夜雨橫他一眼,咬着牙道:“跟我來。”
語畢,轉身即行。
凝蕪最後往宗神秀那邊看了眼。仿佛兩人心有靈犀,宗神秀也向他看來,視線交彙,對他點了點頭。
凝蕪就沒猶豫,直接跟上金夜雨。君鳳鳴則跟在他後面。
柳青雲像是沒發現他們離開,沒有阻止,隻是非常冷靜地觀戰。
三人在寂靜的街道上穿行,不多時,來到一處開闊地帶。腳邊橫七豎八全是屍體,血腥和腐爛的臭味登時撲面而來。凝蕪沒有留神,被熏得兩眼一黑,胃裡當即翻江倒海,難受至極。
君鳳鳴早有準備,連忙遞給他一塊方巾。凝蕪接過,捂住口鼻。
視線掠過堆積如山的屍體,落在同樣屍橫遍野的一座高台。就見兩根漆黑的鐵棒沖天豎立在上面,濃郁的黑氣缭缭繞繞從鐵棒頂端溢出,袅袅升騰,在半空凝聚成烏雲。
月光透過雲層,将大地照得一片慘白。
金夜雨神色倉皇地在滿地屍堆裡尋找什麼人。
凝蕪沒管他,從屍體的縫隙中踏過,飛身掠到台上。
入目就是兩個人失去頭顱的屍體,正反手直挺挺跪着,人已經死去多時,屍體都僵硬了。在他們身旁,是被鐵棒貫穿的腦袋,皆是怒目圓睜,死不瞑目。
君鳳鳴朝其中的信陵君跪下,咚咚咚磕頭:“師尊……”
一向平靜的語氣也透着說不出的悲涼。
凝蕪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走近屍體,就見兩顆腦袋額頭都貼着一張黑符。這種符紙他見過,是夜宴用來封印戚瀾時用過的。果然柳青雲已經跟師無衣他們搭上了。不用說,影鬼咒的咒眼,正是這兩根貫穿頭顱的鐵棒。一般大範圍的咒陣,要想達到效果,就必須有強大的修為支撐。因為咒術都是陰毒的術法,若本身修為無法達到,也可以借助外力,比如眼前,就是用的強者的怨力,作為整個咒陣的陣眼。
高陽君和信陵君死前,必定少不了一番折磨。
凝蕪掐訣,随手就破除了咒陣。倒不是說他有多厲害,而是邪術跟正統的仙門修煉之法不一樣,講究的就是竅門。他跟着妖道修行過一段時間,不僅親眼見過其施展,也親身體驗過——每當他有逃跑念頭,就會被狠狠懲罰。沒有誰能比他更記憶深刻,那都是血淚換來的經驗。
咒陣一破,附身六無君身上的影鬼,也就是柳青雲的弟弟柳白雲的陰魂就沒辦法再鸠占鵲巢。宗神秀應該可以應付。凝蕪對他很放心。
果然,沒多久,一道颀長紅影,就随着皎潔月光降落,帶來清新的香味,祛除了周遭四散的臭氣。
凝蕪道:“你師尊清醒了?”
宗神秀落在他身邊,與他不過半步距離。聞言,微微點頭:“嗯。”
凝蕪還待問些什麼,忽見他朝自己伸出手,怔了一下,不解道:“嗯?”
雖然感到疑惑,但還是将手放在他手心。宗神秀輕輕一握,兩人掌心貼掌心,均是一震,耳根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