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每天都笑眯眯的,額前的碎發随着她的晃動飄飛雀躍,和她那個人一樣叽叽喳喳。
“謝侍郎,你笑什麼呀?”宋疏遙的眸光極亮,眼中閃爍出對所有事物的新奇。
謝字卿立即回過神來,哼笑着答道:“聖上封賞,我能不笑嗎。”
“那倒是,謝侍郎封了臨川郡公,謝員外升了刑部郎中,都是好事,”宋疏遙頓了頓,又道,“今日是上元節,兩位大人可有安排,若是無事不如一起淺酌兩杯?”
“我自然是想去,”謝平愁眉苦臉道,“不過禮王殿下和公主先邀了我和堂兄,今日怕是不巧了。”
說罷,謝平看了看時辰:“不早了,我先去尋兩位殿下。”
“哦,好,快去吧,”聽到謝字卿要去跟李婉小聚,宋疏遙眼底閃過一絲似有若無的失落,卻依舊笑意盈盈地沖謝平擺了擺手:“回見。”
宋疏遙沉默了片刻,就那麼一小會兒,謝字卿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為何自然而然地留在原地等着,他應該同謝平一起走才對。
想畢,他轉身奔着謝平的方向而去。
這種逃避太刻意了,宋疏遙明顯察覺出他越來越不耐煩了,曾經謝字卿至少還是願意聽她說話的,可自從踏雪尋梅前一夜兩人在相府分别後,兩人的關系好像急轉直下了。
一絲淡淡的難過劃過她的心頭,那一刻,她無與倫比地落寞。
“謝字卿,”宋疏遙輕輕喚道,“你讨厭我嗎?”
她的聲音從來沒有過這般憂愁,謝字卿頓住了,竟不敢轉身看她。
“謝字卿,你讨厭我嗎?”宋疏遙走到他面前,仰起頭,鄭重其事地問道。
謝字卿确定,這句問話是關乎兩人關系發展的重要發問,隻要他答“讨厭”,宋疏遙就永遠不會再來煩他。
這是好事,謝字卿暗想,她本是輕浮女子,和那蘇忱相識不過幾日就交淺言深,紅蓮夜有大把她的相好,參加宮宴也能搭上個王沖,和其他男子亦能親密無間,他對宋疏遙而言不過是個圖新鮮的樂子。
他沒必要為了這樣的女子毀了自己的清明。
這樣想着,話說出口時卻是:“不是。”
“那你喜歡我嗎?”宋疏遙問。
謝字卿蹙眉了:“宋疏遙……”
“我在呢。”宋疏遙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擡手撫上他的眉心,冰涼的觸感讓他心中一驚,随之而來的是怪異的心跳聲。
“别皺眉啦謝字卿,我想知道你的憂愁,是因為我嗎?”
耳中是喧鬧的心跳,宋疏遙明媚的笑意刺得他眼睛生疼,謝字卿十分不适這種奇怪的感受,糟糕極了。
更糟的是他不知道宋疏遙能不能聽見他的心如擂鼓。
“是我的喋喋不休讓你不厭其煩嗎?”
“還是你也認為我風流孟浪,水性楊花?”
“謝字卿,我并非流言蜚語中那般不堪,不過此事我不想辯駁,若是你不喜歡我,說再多也是徒勞無功。”
“對不住,又滔滔不絕了。”
“可是謝字卿,我隻喜歡過你一個,從來沒人教過我該怎麼說。”
“宋疏遙,”謝字卿打斷她,神色晦暗不明,輕飄飄道,“辦完徐忠義的案子,我就要去澤州了。”
“什麼?”宋疏遙沒理解他的意思。
謝字卿不着痕迹地歎了口氣,微微笑了笑,又是意氣風發了:“家父少時曾任澤州大都督,我從澤州參軍最為适宜。”
“參軍?”宋疏遙瞪大眼睛,“你不做刑部侍郎了?”
謝字卿雲淡風輕道:“嗯,我自小在軍營長大,本該就是武官。”
澤州離東都不過一百裡,不算太遠,可宋疏遙已經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眉心一凝,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謝字卿正垂眸看着地面,聽宋疏遙發問,擡頭看向她的眼睛,輕聲道:“我不回來了。”
我不回來了。
這句話像是一陣淡淡的冷風,偶爾卷落兩片樹葉。
宋疏遙的眼眶竟然一酸。
好像有雨絲落進心裡,濕黏陰冷,又好像萬丈飛雪撲面而來,将她淹沒在光祿三十六年的那個冬季。
春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跟謝字卿真正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