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李嶽川下令封賞,犒賞老臣,其中就有戶部尚書王大人,王大人出身士族,錢财不缺,官職也不易再晉升,思來想去,便賞了王大人之子王沖一個朝散大夫的散官,平日裡雖無實際職務,卻也認得了不少朝臣。
蘇忱有禮有節,聲名遠揚,在中書省任要職,有宋世群青睐,也很得李嶽川歡心,正是年輕臣子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王沖為了結交他,還同他喝過一次酒。
宋疏遙再無話可說,沉默着将他塞進了馬車。
仆役和侍衛趕車,車内宋疏遙和小蝶并排坐着,對面是蘇忱和興緻勃勃的王沖,好在馬車是四馬并駕,夠大,四個人坐着不顯擁擠。
王沖很是健談,天文地理一通瞎聊,歡快的氣息從帷幔飄蕩出去。
車行一路,過了朱鵲橋,再往前就是承繼寺,以承繼寺為界限,再往西去常有皇室踏青遊玩,為保障安全,在承繼寺設下路卡,禁軍把守,盤查腰牌。
薛冷竹設宴的靜風亭就在禁區之内,馬車駛過承繼寺,王沖忽然道:“聽聞承繼寺求姻緣最靈,諸位不如一起去上柱香,拜拜菩薩。”
宋疏遙沒什麼好求的,卻見王沖興緻高漲,不忍駁他,叫停了馬車,說道:“王公子去吧,我先去前面遞腰牌。”
不遠處就是禁軍把守的路卡了,宋疏遙摸出自己的象牙牌,卻聽蘇忱溫聲道:“一起去吧,”他淡笑,“我也想去。”
柔情似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蘇忱挽了挽袖口,露出一段瑩白的手腕,冷透的藍袍襯着白皙的肌膚,宛如一塊晶瑩剔透的碎冰,在有些春燥的三月,别有一番冷淡的風情。
宋疏遙忽然有了點興緻,望着那處極好的顔色想盡贊美之詞。
蘇忱與謝字卿截然不同,唯一相同,是他也有可以寫進書裡的風骨,宋疏遙暗暗觀察他。
與此同時,承繼寺外也有人在暗暗觀察着宋疏遙的馬車。
上巳節,李婉和禮王臨水設宴,邀了一群權貴宗室子弟齊聚沛江水邊,一行人騎馬踏歌,路過承繼寺時有人提議求個姻緣,禮王興緻高,旁人也立即應和跟着下馬,入寺上香,還寫了紅綢挂在寺中的古樹上。
謝字卿不信神佛,嘴上卻不說,同衆人随波逐流一通,糊弄完先出來了,站在承繼寺門口等了片刻,遠遠看見一輛馬車駛來,他仔細看了看,是宋府的馬車。
春風劃過耳邊,似故人低語,軟綿綿地惹人發癢,他若無其事地摸了摸耳朵,上香的那群人已經出來了。
謝平耳聰目明,見遠處那架馬車眼熟,雙手擡到眉間遮住日光,遙遙一望說道:“是疏遙吧,她也來踏青嗎,有陣子沒見她了。”
有了上次的春花宴,李婉知道這兩人多半已經黃了,滿意地嗤笑了一聲,臉上依舊挂着不可一世的輕蔑。
她那表哥小張将軍張懷遠卻不知内情,陰陽怪氣道:“這宋娘子也是個閨秀,追字卿都追到這來了,也不怕旁人笑話。”
謝平不喜歡李婉,連帶着不喜歡張懷遠,反譏道:“沒記錯的話這裡不是沛江嗎,有腰牌的都能來遊春踏青,别替旁人自作多情了。”
張懷遠出身張氏,本來就跟謝氏不算相和,聽見謝平為了宋疏遙跟他針鋒相對,當時就炸毛了,手持馬鞭指着他:“怎麼,你是不是喜歡宋疏遙啊,處處為她說話,可惜她死心塌喜歡你堂兄,字卿看不上她,你倒是上趕着!”
“呸,”謝平啐了他一口,“發病就找郎中,想打人就去戰場,跟我耀武揚威。”
他說着在手上纏了一圈布條,做出打架的姿态,旁人趕緊去攔:“行了行了兩位,好端端地怎麼吵起來了,殿下們還在呢。”
禮王搖了搖頭,一手一個把兩人拉開了,面帶笑意勸道:“字卿還沒說什麼,你們兩個倒鬧得不可開交了。”
平日裡旁人也在謝字卿面前調侃過這事,謝字卿往往不多作解釋,宋疏遙怎麼着他管不着,隻要别把他往裡扯就行。
可今日謝字卿的神色卻冷如夜風,把謝平往後一拉,嘴角帶上絲冷笑:“少把我和宋娘子往一處攀扯,東都城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誰跟誰沒點瓜葛,各人走各人的路,别把捕風捉影的事傳得繪聲繪色,讓人家閨閣娘子為難,這種話以後别讓我再聽見。”
張懷遠面上一熱,氣得發狂,但他又害怕謝字卿,覺得這人深不見底的讓人捉摸不透,平日裡就會對他禮讓三分,今日讓他說到臉上,更是覺得後背發涼,嘟囔道:“你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
宋疏遙的馬車果然在承繼寺前停下了。
禮王瞥了眼衆人,息事甯人道:“一會宋娘子過來,誰也不許多嘴,否則就是不給本王面子,看本王以後怎麼收拾你們。”
這群人平時跟李朔玩得都好,聞言應聲:“那是那是。”
張懷遠嘴上服了,可依舊梗着脖子等着看宋疏遙笑話,馬車停了片刻,卻不見有人下來。
直到春風掀開帷幔,透過紗羅,衆人這才見宋疏遙的馬車上還有兩個男人,幾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全然不見傳聞中的“愛而不得,生無可戀”,相反可以用春風得意來形容。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呦,這宋娘子,真不簡單……”
另一人道:“這不是來找字卿的嗎,怎麼還帶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