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在人群裡依然覺得不太自在，總有人在偷偷打量他，還有人一邊盯着他一邊跟旁邊人小聲說些什麼，方一盡量忽視那些叫他不舒服的視線，豎着耳朵聽長老說話。

“此子承載重任，肩負全村安危，吾等當慎選。”長老道。

“選誰呢？”有人大着膽子問長老，“您覺得誰合适？”

長老閉上了眼睛不再回話。

村人議論的聲音從小變大，“找誰嫁給河神呢？”

“我兒子早就跟人定親了，河神肯定是看不上的。”

“我兒子也是，早就許出去了！”

“得找個好看的吧。”有人邊說斜眼看方一，“醜的河神也看不上啊。”

“有道理有道理。”

方一沒忍住瞪了他一眼，那人叫方貴，之前就愛針對他，說他長相不安分，克母克父克妻克女，到處傳他的謠言，從來沒說過他長得好看，現在要找人送死，就覺得他好看了。

“看什麼看。”方貴心虛了一下，又蠻不講理的叉腰，大聲嚷嚷，“要我說啊，方一就挺合适的，長得好看，又白淨，腰還細，河神肯定喜歡。”

“你是河神嗎？你說喜歡就喜歡？”方一知道村裡不會有人向着他。

他不想死，隻能自己争取。

“你這麼了解河神，不如你嫁給河神好了。”方一聲音不比他小。

“你這小賤蹄子胡咧咧什麼！”方貴的父親聽到了方一這話，隔老遠愣是擠過來，猛推一把方一，把他兒子護到身後。

“讓你嫁給河神是你的福氣。”

方一這細胳膊細腿的，被推的直趔趄，險些再次摔倒，好不容易站穩，馬上反駁。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河神那是多尊貴的身份，我這麼個晦氣人，哪有什麼資格跟河神扯上關系，既然要選人嫁給河神，自然是要選家裡母父都在，家庭和睦，長得又好看的那種人才行啊。”

方一在“母父都在，家庭和睦”上加了重音。

村民又開始躁動起來。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都是沒感覺的，長老說找人嫁給河神，大家都沒意見，但是要找自己家裡人，那就萬萬不可了。

“長老，長老。”村人急了，想要長老出言反駁。

長老擡眼，看向方一，眼神很和善，但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置方一于死地。

“神明之眼，洞悉萬物，唯人心為重。神祗之尊，察人之善惡，不問家世淵源。”

這句話是對着方一說的，沒人翻譯，方一也聽懂了——不問家世，就是要他死。

村人頓時高興起來，小聲蛐蛐變成了大聲議論，恨不得現在就定好人選。

“就方一吧，方一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是個好孩子。”

“多合适啊。”

“咱小雙村庇護了他這麼多年，到他回報的時候了。”

“方一如果嫁給河神，我們小雙村說不定能得到更多青睐！”

……

沒人在乎方一願不願意，好像從前對他的欺負與冷漠用兩句言不由衷的輕飄飄的贊美就可以撫平。

“誰愛嫁誰嫁，我不嫁。”方一臉色難看的說，見沒人聽他說話，大聲重複了一遍。

“我不嫁！”

這句話近乎是吼出來的，村裡人都聽到了。

“你不嫁誰嫁？”家裡有适齡男兒的人家最着急，生怕事情有變動，忙道，“你原本就是個災星，說不定就是你惹怒河神的。”

這話促動了大家敏感的神經。

“我覺得有道理，咱村的人誰不敬畏河神，就他滿不在乎的樣子。”

“真是災星！”

“當初就不該留他在村子裡，瘟了他母父就算了，現在長大了要瘟整個村子！”

“河神，隻有河神能洗清他的晦氣。”

“……”

方一眼睛通紅，憤怒的看着圍着他批判的一群人，他猛得推開一個指着他鼻子罵的男人，跌跌撞撞往外面跑。

村人想捉住他，被長老攔住了。

“他一時接受不了也正常，讓他緩一緩吧。”長老神色平靜，點了幾個家裡有适婚男兒的壯婦，“你們幾個在後面跟着他，不要讓他做傻事，天黑之前帶他回村，若是出了差錯……”

“就隻能另選人嫁給河神了。”

“懂嗎？”

幾個壯婦打了個激靈，對視一眼，趕緊跟上方一。

等方一回過神來，他已經一路跑到了神仙河邊，一根藤曼絆了他一下，他摔坐在地上，也沒力氣爬起來了，就這麼坐着望向河面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