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梁淮青說得的話,走進櫃台跟着點點頭,然後他站直了身體,仰起的臉上做出一副很不符合他年齡的成熟,比劃着,“幼稚。”
梁淮青被他這副小大人的模樣,逗得失笑了一聲。
他拿過一張新的包裝紙,兩指翻到背面,眼睛盯着上面不規則錯落的幾朵顔色燦爛的小花,輕聲重複着:“對,幼稚。”
他們的行為都很幼稚,但也不僅僅是幼稚。
那些低端的手段,本質是為了争奪市場份額和有限的客戶資源,而進行的惡意競争。
在此之上,不論是誰,隻要是想在這個市場中繼續生存下去,都需要遵守市場制定的一個基本運行規則。
而制定遊戲規則的權利,從來隻掌握在位高權重的人手裡。
他們拼命在這狹小的井底互相厮殺,卻不知道,隻有帶來高額利益的赢家,才有權利幹預遊戲規則。
梁淮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含糊笑了一聲,把最後一包茶葉裝進禮品袋,一起遞到許聽榆的面前,說:“越艱難,越混亂,越比的是誰更能沉得住氣。”
這一袋子茶葉遠比他剛才送得那袋要重,許聽榆雙手接下,原本用力到皺起的臉,在迎面對上他略有深意的眼睛後,像是聽懂了什麼一樣。
他唰得一下,嚴肅着一張小臉,認真地點點頭。
楊大順看看轉眼就表現如常,去制茶間端出新茶的梁淮青,又看看送着茶葉,卻忽然像陷入了某種扮演遊戲,連背影都透着老成二字的許聽榆,想了半天,愣是沒聽懂是什麼意思。
但看着看着他就發現了,梁淮青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能不慌不忙做着自己該做的事。連着被他養久了的許聽榆,做起事來,也是一副很能沉得下心的樣子。
楊大順雖然到最後還是沒弄懂,梁淮青說得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那顆激烈争吵過後異常浮躁的心,卻随着兩人照常的舉動,慢慢靜了下去。
他也不再多想,跟着做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深沉模樣,拿起筆,去認真接待下一個顧客。
直到臨月底,梁淮青拿着近20萬的營業額,讓市場重新劃分了各家店面的租賃面積,将外部區域,以及調整後的公共面積,正式寫入合同,并且專門劃定出了僅供顧客排隊的區域。
這種正面擁護的舉動,不僅讓周邊幾家的惡意诋毀不攻自破,有了市場方的支持,還把本就密集的客流量變得更加穩固。
不到一個月,他們就把前期的投入成本,都給賺了回來。
下午四點鐘,楊大順剛打開店門,送走最後幾個嘴裡嘀咕着又沒買到的顧客,就看到外面那幾家盯着排隊區域的大字招牌,臉色黑的不能再黑的店老闆。
他神清氣爽站在店門口,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大幅度的左右活動着身體,雖然什麼話都沒說,卻表現出一副客人太多,數錢數到手指發軟,渾身疲憊的模樣。
等楊大順揉完手指頭,做全了這一套假動作,成功看到他們變得更差的臉色後,他心裡别提有多舒坦了。
他正要走回店裡,聽見了走街串巷,吆喝着賣冰棍的聲音。
想着累到昏頭轉向,下個月就要再往上漲一百的工資,他當即回了店裡,領着許聽榆把騎着三輪車的大爺,攔停在斜對面的店門口。
他動作慢而嘚瑟地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紙票子,在手上拍着,拇指往後指了下許聽榆,說:“給我們小老闆,來一個最貴的!”
“有錢!”
許聽榆被楊大順突兀的動作,弄得眼神茫然,他眼睛看了一圈,在看到後邊那家店員,狠狠哼了一聲,把放在外面的招牌收回了店裡。
他立即明白過來,也學着楊大順,把上衣的兩個口袋都給翻了出來,最後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昨天梁淮青剛給他的十塊零花錢。
他挺直了胸脯,朝大爺拍了拍,表示,他也有錢。
大爺雖然不知道這倆人是在玩什麼遊戲,但看着許聽榆一臉的正經八百。
他也配合着,把綠豆雪糕遞進許聽榆的手裡,笑着說:“好,來,最貴的給小老闆!”
頂上‘小老闆’三個字的許聽榆,想着他等下一定還要和楊大順配合好。
但他眼睛盯着手裡那根,撒着綿軟小綠豆的雪糕,又嗦啃了幾口,嘗着嘴裡又冰又沙的口感,隻在經過那些店面,偶爾想起來時,才把腰闆挺的闆直。
當他走進店裡,看到了坐在桌邊算賬的梁淮青後,完全把剛才的事抛在腦後。
許聽榆走到梁淮青的身側,左手扶着他的膝蓋,前後晃了晃。
梁淮青眼睛從賬本上移開,往他那邊看了一眼,他把筆丢在本子上,椅子往後退了退,兩手抱起許聽榆,把他放在腿上坐好後,單手把椅子往前拉了回去。
他手臂越過身前的許聽榆,全神貫注的在賬本上又算了一遍,最後劃出兩個約等号,寫下兩個數字,再次停了筆。
楊大順站在他後邊看了半天,最後看到約等号後面,赫然跟着35,意識到那是35萬的總營業額。
他剛咬進嘴裡的雪糕,連嚼都忘了嚼,直接順着喉嚨滑了進去,冰得他在原地又跳又抖。
許聽榆看梁淮青這會終于不忙了,他把快啃了一半的綠豆雪糕,往着他的嘴邊塞。
梁淮青拿手擋了兩下,脖子往後撤着,說:“我不吃。”
許聽榆眼睛隻盯着他左右移動的嘴巴,他躲到哪,他的手就舉着雪糕堅持追塞到哪,一定也要讓他也嘗嘗這個味道。
梁淮青躲不開,隻能往下咬了一口。
楊大順緩過胃裡那一陣冰勁,激動地喊着:“35萬!這是35萬啊!”
這才剛月底,他們就賺了35萬!
他樂得咬下一大口雪糕,說:“這下咱們店,肯定是市場第一了!我們赢了!”
但這還遠遠不夠。
梁淮青慢慢化着嘴裡那一股清新的綠豆味,現在隻是在投入成本之上多賺了幾萬,優質資源不夠,和他接下來要做的事的所需資金,還差得遠。
梁淮青若有所思地看着賬本,把許聽榆往腿上抱了抱。
“你好。”店門被忽然推開,走進來一個戴眼鏡學生打扮的女生,她細聲說着:“我想買一點茶葉。”
楊大順看着牆上快走到五點的時針,雖然這個點他們還沒下班,但這兩天做出的幹茶都已經在下午全部售罄。
“現在茶葉都賣完了,你要明天過來。”
“不是,不是今天買。”
盡管她看了好幾天,已經是挑着沒有客人的時間點過來,但面對着别人的注視,她還是不好意思的眼睛不知道該看誰。
最後她盯着自己的手,結結巴巴的說:“我是Y市的大二學生,平時有做一些兼職,攢了一點錢,我爸爸很愛喝茶,因為我知道你們的茶葉現在在Y市很有名氣,所以他的生日我想送給他嘗嘗,但是我的錢不夠多。”
“所以,我想……”
楊大順咬着雪糕,說:“你想讓我們便宜點?”
“不不不。”她趕忙紅着臉,擺手說:“不是講價,也不是降價的問題。”
她越說聲音越小,拿手指甲比了一下,說:“就可能,我隻買一點。”
“那你怎麼不去主城區市場,那邊便宜。”
“那就不是這個味道了。”
梁淮青把許聽榆放了下去,問她:“你想要多少。”
“100g?”
楊大順剛看了35萬,再心裡算出來她要付的那幾十塊錢,聽得差點笑了出來,要人人都買那麼點,他們還怎麼賺錢了。
她不确定的說完,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不等梁淮青說話,就尴尬的打起了退堂鼓。
她剛打開店門,要走出去,聽見梁淮青說:“可以,明天起,最低100g起售,記得早點過來排隊。
她欣喜的轉過身,沖着梁淮青不停道謝。
楊大順拿久了,化開滴到手上的雪糕水,冰得他清醒了過來,他看她笑着走出去的臉,似乎他剛來這裡的時候,身上也沒有多少錢。
楊大順也不知道他怎麼就不知不覺就變了很多,他撓着頭,正蹲在店門邊反思着,迎面看見走在街道中間,一個穿着得體的年輕男人,氣勢洶洶走進了斜對面的店裡。
他把店門徹底打開,聽到外邊傳來的劇烈謾罵聲,不過一會,他又聽見斜對面被砸得噼裡啪啦的巨響。
他轉眼就把反思忘在腦後,看熱鬧的往後喊着:“老闆,砸店了,有人砸店了!”
這話剛說完,他就對上了從斜對面走出來的男人的視線。
楊大順看着他徑直往這邊走來,他吓得直抖手,把店門關上,又趕緊喊着:“完了完了!老闆,他沖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