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槐樹斑駁葉影打在付芮臉上。
昨晚,她思索貝琪的事,一直挺到淩晨三四點,是一點兒都沒睡踏實。
她眨眨眼,大腦放空,掏出枕頭下的手機,瞧了好幾眼時間才清晰,翻過身伸手摸向身旁,涼絲絲空無一人。
貝琪背着他們跑回家了!
她從床上彈起,慌張地跑下樓。樓梯口擺着一張折疊床,俊毛睡眼惺忪地坐在那兒揉脖子發愣,很顯然也才剛醒。
“哎,大早上幹嘛呀這是。”
付芮不小心踩到他的腳。可她頭也不回地喊着,“貝琪走了,貝琪走了。”
“誰走了?”他連忙拉住付芮。
“貝琪啊。你睡傻了你。”
俊毛揉脖子的手一頓,咋咋呼呼的一塊兒往外跑。
一出門,上方陽台傳來甩衣服的聲音,接着有人喊他兩。
“喂——你們兩個,出門不換衣服?”
他們兩人一甩頭,那滿頭滿腦牽挂的人正曬衣服呢。
俊毛歪過腦袋,眼裡對付芮放着冷刀。
她撓撓雜亂的發頂,半眼兒都不敢瞧他,心虛地光着腳丫啪啪走到陽台下。
“你沒走啊。”
貝琪整理繩索上邊邊折起來的小毯子。她抽空低眼一瞧,付芮腳闆踩着滴落下的污水。皺眉嘀咕,“怎麼沒穿鞋呀。”咚咚走進裡屋,幾秒後又折返回陽台,從上扔下一雙涼拖鞋。
“什麼沒走啊,我一早上在幫你們洗涮衣服呢。”
“沒,沒什麼,我睡糊塗了。”
她一躲身,待鞋落地後朝前跨了一步,利索套上鞋,緊接着要進門。
“你等下。這項鍊是安甯兒修女給的吧,可要保管好了。接着。”
她仰頭,擡手接住洗地閃閃發亮的十字架墜,然後就一直保持着手臂伸直接東西的動作。
“不進就别擋道。”
俊毛頭頂狂冒起床氣,左右轉着脖子輕推開她。
她醒悟過來,盯着他一直沒從脖子上放下的手,問:“你昨晚落枕了?”
“誰知道呢?自從那天醒來脖子又麻又酸。去,跟你說不清楚。”
他單手架脖,右腳挪地,以一種搞笑的背影重回床上。
付芮也沒多問。還是不要觸黴頭了。進屋換完衣服,潦草洗漱後,抓起桌上的十字架項鍊就揮手又往外跑。
“我去找安甯兒修女。我有辦法了,回來等我好消息。”
貝琪系着圍裙,匆匆追出來,右手握着鍋鏟。“哎,不吃早飯了?”
“不吃了——”
教堂坐落在沙鳥鎮東邊。
付芮将電動車停好,擡頭看向熱鬧溫馨的公園。
今天天氣明媚,有許多婦女帶着孩童來公園玩。公園不大,彌漫着沁人心脾的氣味。
它原本是教堂的私人土地,上一任老神父做主,對外開放,造福社會。後來,教堂和公園成了居民最喜歡的地方,甚至引來外來遊客。逐漸地,教堂越修越漂亮。
一條寬闊大道從公園入口直通白色教堂。
她踏上教堂前大理石台階,中間的大門遠比入口看得要高,門道多層且有雕像。
棕紅色雙門大開,教堂内部高大明亮,左右長椅零零落落坐着幾個人。盡頭高台上,站着一位神父,背對牆面巨幅色彩豔麗的畫像,為底下的外教人員講解曆史。
輔助神父傳教的修女發現她,慢慢走來。
“您好,請問安甯兒修女在嗎?”
那名修女搖搖頭表示不在,付芮失落離開,坐在公園休息長椅上,不知從哪兒找人。
眼前路人來來往往,偶有幾人停頓看她。當她回視,那些人又走開。望着其中一人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一路來到教堂,總是感到有人在秘密觀察她。
又來了,偷窺的視線。
她猛回頭,發現是一個小修女。朝對方招手,露出笑容。
小修女遲疑,仔細打量她,徑直走來。
小修女距離她三步距離,不說話,端詳她的臉。好一會兒,純潔柔和的小臉蛋,綻出一陣喜光。
“是我,還記得嗎?”
付芮腦袋停機一秒,疑惑地發出一聲“啊”。
小修女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觀望教堂大門和四周草木。扯下頭紗,金黃色的卷發傾洩。一低頭,撂下頭發,後腦勺沒有頭發,隻有可怖的肉疤痕,扭曲延伸進後背。“記得嗎?”聲音從濃密柔軟的頭發傳出。
付芮沒作聲。隻是心疼起小修女,這麼個美人胚子卻長了塊醜陋的燒疤。
小修女重新整理頭發戴好頭紗。流轉純情的雙眼緊緊盯着她的表情,裡面奔騰着一股沖動。
“對不起,我還是沒——”
“九年前!”小修女搶答,“那個夜晚,你騎着機車從火堆裡救下我。”
付芮腦袋裡打了個響指,紅色的火光從縫隙鑽出。
小修女窮勝追擊,不再壓抑認出救命恩人的喜悅。
“美麗不是罪名,我沒有害死自己的父母,是有人貪圖我,故意陷害。這些話,是你說的,記得了吧。你還讓我不要陷入自責,不要落入敵人的語言陷阱。”
記得了,她終于想起來了。大概九年前确實有這麼一回事。
她那晚比賽慘敗,後半夜不回家,到處狂奔,發洩自己的憤怒。
偶然間,闖入偏遠小村,看到有人聚衆高舉火柴,審判一家三口。父母趴在地上了無生息,剩下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捆在架高的火柴堆裡。
小姑娘的頭發已經被人用剪刀絞去大半。稚嫩卻已初現幾分豔色的鵝蛋臉,蓄滿驚恐的神色,目睜口張,無聲淌淚。
癫狂群衆的領頭人,胡說八道一通後,燃燒起火柴。火柴加了汽油,一下子蹿高。
她看不過去,怒氣沖沖,使用車技刨沙土澆滅。然而火勢太猛,小姑娘的後背還是被火黏上。這就是那塊疤痕的形成原因。
“我跟你分開後,找了你很久。那時我真怕你被那些人再次捉走。後來打聽到你被好心人救下,送進某地修道院。希麗,多年不見,你長成漂亮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