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開了頭，倒黴事接連來。電瓶車騎進沙鳥鎮半道上沒電了。

車輛來來往往，沒人肯搭一程，付芮又不想拿出藍寶石惹人注目，于是跟俊毛一人推一段路。所幸，距離貝琪家差一條街道。

街上兩排店門。其中一家胖姨理發店，他們經過時被老闆娘喊住。

“付芮，好久沒見到你了呀。跟人去麗南玩了？”

靠近玻璃門的座椅上，圓潤熱情的老闆娘正給一位女顧客吹頭發。

“嗯，是。今天回家看看。”

吹風機一偏，吹散開女顧客臉前的黑長發，普通的冷漠臉。

付芮看着她的臉，感到陌生。

在沙鳥鎮生活了二十幾年，她一眼就看出此人不是本地人。

又是一個外地人。

沙鳥鎮是個小地方，上午放個尴尬屁，中午就滿城皆知。

那女顧客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頭瞥她，發冷的眼神一變，随即挂上友善的笑臉。胖姨轉身換個面吹，順勢擋住女顧客。

“胖姨，你忙吧。我走了。”說完，跟上推着電動車越走越遠的俊毛。

剛過中午，正是日頭毒辣的時候。俊毛汗流浃背，氣息紊亂。他把車一停，甩給她，“哎，輪到你了。我去小店買瓶水。熱死人了，不是說要進入寒冬期了嘛。”

她雙手扶住車頭，找了處遮陰處。

對面，便利店門簾往外掀開。俊毛握着兩瓶常溫水，走三步回一次頭。

“你看什麼呢？快點走吧。”

“裡面有一個男人真他媽高，比牛還壯，我差點被撞倒在地。”

她擰開水，心不在焉地喝了兩口，胡亂點頭應答，水瓶丢進車筐裡，推起電動車往前小跑。

俊毛還在後面邊喝水邊看便利店的門，催促幾聲後，才跑起來。

“哎哎，出來了，看，快看嘛。就是那個男人。”

付芮不耐煩地扭頭看。商店正常大小的門擠出一團肉。

她腳步放緩，不由地打量起來。

這是個勇猛不好惹的漢子。陌生粗犷的臉，濃眉小眼，将近2米的身高，鼓鼓的肌肉撐緊釣魚衫，确實壯得吓人。

“又是外地人。難道沙鳥鎮開始改造景區了？”她說。

一開始，她以為是趙二康的人在監視她。可他放着自己人不用，花錢雇其他人作甚？沒必要呀。

“他在看我哎。該不會找我算賬吧。”俊毛緊張地背過身，裝作正常走路。

付芮不以為然，更準确的說，那猛漢是在看她。

漠視掉不舒服的視線，淡定轉身，推車跟上俊毛，留下一點餘光悄悄觀察着身後的猛漢。猛漢戴上墨鏡，背着漆黑的旅行雙肩包朝另一條路走去。

她莫名松下一口氣。

随着家越來越近，她總能敏銳地發覺陰影處散發着不懷好意。

強烈的危險感讓她很是躁動，以至于一到家門口，就丢下電動車，直沖貝琪家，敲門的動作沒控制好力度，咚咚聽起來像是砸門找事的。

“是誰？”門緊閉，從裡傳來貝琪媽的聲音。

“姨姨，是我。付芮。”

門闩拉動，打開，露出一張飽經滄桑的黃臉。貝琪媽一瞧到她，疲倦的雙眼立馬泛紅，淚水打轉，幾次吞下。

“姨姨，貝琪回來了嗎？”

女人還沒回答，貝琪爸走來，看起來像是剛睡醒。

“你又來我家幹什麼！”

他的架勢很兇，得意的臉仿佛在說“老子牛得很，誰也别來惹老子。”

“貝琪是不是在家？”

“不在。”

“在哪？”

他下巴昂得很高，眼皮朝上翻，嘴角下撇，吐出幾個字：“回自己家了呗。”

“什麼自己家，這裡不是她家嗎？！”她指着屋。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有成天回娘家住的。”

“貝琪在趙二康那裡？叔，你這不是送親女兒進火坑！”俊毛跳出來大喊。

“什麼火坑，多少人羨慕不來的。貝琪嫁進去，是享福的。我們家全靠她這隻鳳凰了。”

“他那種人，你不知道？弄死了多少女的。你還是她親爹嗎？”俊毛氣得差點跟貝琪爸掐起來。

“爛癟三，小混子，癞蛤蟆想吃我家的天鵝肉。老子早就看穿你了。”

在他們二人吵吵的時間段裡，貝琪媽一直在低聲抽泣。注意到她的付芮，轉身返回，扶起電動車，想起沒電，又丢下車，朝俊毛大喊。“走，我們去找趙二康。”

貝琪爸看他們慌忙“逃”走，得意地大呸一聲。

“我就知道趙二鬼在唬我們。貝琪有了教堂的庇佑，我看他還怎麼使壞。”

他們好不容易攔了一輛出租車，駛向富麗苑。富麗苑是有錢人盤踞的地方。

窗外樓層高度漸起，炫目多彩的光線，靈活變幻外形的廣告招牌，想必已進入富麗苑範圍。

“師傅，麻煩您快點。”

駕駛座上的司機戴着帽子，胡子拉碴又濃密，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對着車内後視鏡瞧一眼，沒有回答。

過一處十字路，他慢慢打右方向盤，車子拐進另一條路。

時間越久，她越覺得路線不對。周邊樓房變矮，稀少，他們在往偏僻的地方走。

“停車，師傅，你路走錯了。”

汽車不停反而加速，她的背部撞在靠墊上。

付芮一把扯下司機的帽子，那人額頭有激光噴射的傷痕。

這道傷痕，她認識。

電瓶車沒電停下時，這人剛好躺在樹蔭下乘涼。

一個流浪漢裝扮的人咋成出租車司機了？

“你是誰？！”她厲聲呵斥。

司機的臉看着前方，不言不語，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他們已經到了一片油綠綠，寬闊的田野。

道路猛地一晃，差點沖入綠地。

原是俊毛撲上前，手搶了一下方向盤。

付芮阻止俊毛作死的行為，甩他回原座，掏出變成匕首的藍寶石，抵在對方脖子上，陰森森威脅道：“趕緊停車。”

“哈哈哈，”司機發出笑聲，“果然是你。”他的餘光盯向車内後視鏡，瞧鏡面裡冰藍色的匕首。

付芮心裡冒出陰冷的怪異。

他認識我？她心裡暗想。然而就是那麼一小下的失神，對方反手搶奪匕首。接着，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對方居然消失了。

通過左側外面的後視鏡，駭然發現對方站在後方塵土飛揚的道路上。

“付芮，我們要撞上了！”俊毛大叫。

車身一陣颠簸，斜沖進田野，

她回頭飛快一瞟，前方幾十米開外，是農民放雜物的工具房，後面還有一棵大樹。

來不及了。

手指收攏，藍寶石物歸原主。

看了最後一眼遠遠追趕而來的司機。

她一把拉過還在救方向盤的俊毛。

“啊，完了——”

黃色的士内部爆發出藍光，他們撞毀工具房，折翻大樹，最後慢慢停止。田野上，車輪拖出三、四條長長的車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