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戬轉眼間便出現在一片古戰場上，刀槍聲和叫喊聲淩亂刺耳，各種各樣的生靈再此混戰。他剛站穩，眼前就閃過一道銀光，環首大刀朝他脖子劈過來。

他臉色肅然，側腰一蹲躲過攻擊，随後在地上滾了幾圈才拉開距離，而這時候他也終于看清對手的樣子。對手全身硬化成了石頭，方塊臉将頭上的頭盔撐破了，衣服零落地挂在身上，手上揮舞着環首大刀，嘴巴張不開，但全身響動着石塊相互磨合、擠壓的聲音。

眼見石頭精又沖向他砍過來，楊戬下意識催動法力，天眼出現在他手上，心念轉動間，天眼化成一把兩刃刀，他手持兩刃刀抗下石頭精的攻擊。

石頭精的力氣很大，靠着渾身蠻力震起碎石，氣勢淩人。不過楊戬同樣是天生神力，兩刃刀削其石塊來好比将湯圓捏破，石頭精還沒來得及防備，褐色的土屑撲簌落下，石頭精碎裂成幾段滾落到地上，飄起的風沙幾欲迷人眼。

周圍沒找到對手的精怪滿臉乖戾，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跑過來對楊戬出手。這些精怪沒有太高的智力，攻擊的手段也一成不變，沒有多大變換，楊戬揮動兩刃刀，如法炮制地使出招數，對它們手拿把掐的，精怪們被天眼的威力震懾，逡巡不敢上前。

它們不再動手，楊戬也止住兵戈，暗中防備它們。

但是下一瞬，所有的厮殺聲消失了，精怪們也沒了身影，楊戬眼見着古戰場坍塌，直到自己出現在一張棋盤上。

棋盤上有四個方位，相互呼應、對峙，執棋者則分别在東西兩方，身前分别有六條不同的曲道，曲道相互交錯，樞紐處的格子則各自對應着生門、死門、相生、相克四種屬性。

楊戬站在西方棋道上，身前不同的曲道起端分别站着六座白玉雕成的雕像，均有六尺高，雕像被雕刻成不同的鳥類——鷹鸮雀凫鴉鶴，它們翅膀收起，眼睛卻直瞪前方，大有一飛沖天之勢。

他擡頭往上看，空中漂浮着一塊十八面骰，南北邊的棋道上分别留有很大片的空白處，大概就是供骰子落下的地點。

棋盤的最中間處是一方池塘，池塘上的荷花開得正茂盛，其中一朵荷花傲然而立，渾身是金色的，頂着一隻散發金色光芒的匣子。

再往遠處看，與他正對面的東方棋道上同樣有着六座鳥類雕像，隻不過顔色是青綠色的。

玉石背後出現一位穿着月牙白衣袍的男子，他步履輕盈，眉眼間帶着笑意，不待楊戬詢問，他便開了口：“沒想到羿秋那麼快就把人帶回來了。挺過第一關，來到這裡，還算你有些本事。”

楊戬望着他，那人即使笑意盈盈，盡量收斂威壓，但是眸光中帶着寒星點點，實在讓人生不起一絲親切之感。

這位便是小雪人口中的主人了，屬于古神的威壓令人難以忽視。

“其實我……”楊戬剛想說他弄錯了人，但接着便聽他說道：“你的命格居然還帶着點貴氣？若是短命将死之人，隻怕無法承受接下來的這場遊戲。”

“将死之人？”楊戬想到金雪柳壽命将盡，強行運行法力隻會加速毒發，蓦地停下話語，轉而問道：“什麼遊戲？”

古神笑了笑：“你玩下去就會知道。”末了眼中又帶着點淡淡的哀戚：“實不相瞞，阿秋曾多次與我出生入死，榮辱與共，我也不知道還能殘留多少年，但不願意阿秋就此沉世。阿秋是一件神器，需要強大的法力去掌控它，否則以那位姑娘的二四命格鎮不住它。”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向楊戬緊鎖的眉頭，繼續說道：“而你，是天庭長公主之子，絕對有資格成為阿秋的主人……而且是九九命格。”

楊戬聞言，心髒猛地跳動，深為忌憚地盯着古神，所謂的命格他并不知道是什麼，他最在意的是他話中明裡暗裡的威脅：“你知道我的身份？”

“不難看出。”古神滿意地看着他的表情：“現在遊戲快要開始了，規則我隻說一次。”

像是回應他說的話，棋盤出現一些異動，楊戬咬咬牙，掃了一眼逐漸張開翅膀的鳥類雕像，穩住步伐走到準确的執棋手之位，棋盤這才安靜下來。

古神伸手指向棋盤最中央的池塘：“看到那朵荷花上面的金匣子了嗎？裡面藏着一部功法，雖然是為阿秋選定契約之人，但那是我幾千年的心血，不可能讓人不付出任何代價就拿走。”

“那是什麼功法？”楊戬讨厭這樣把柄被人握在手裡的感覺，這古神看上去并不良善，不知他要付出多大代價？他握緊拳頭：“我一定要赢下這場遊戲嗎？”

“是的。”古神給出肯定回複，介紹起遊戲規則：“這種棋就做六博棋，在天庭也有許多神仙沉迷其中，甚至顧不起修煉。下棋時，你我輪流投擲骰子，投出的點數在一到十八之間，你可以将投出的點數任意分配給其中任何一種或多種鳥。鳥獲得點數後會沿着你指定的路線前進相應的點數。走到相生的格子鳥兒獲得點星一次，最高最多點亮三星，走到相克的格子則滅掉一顆星；走到生門可任意選擇一到六的點數再走一次，走到死門則後退到最近的相克格子。如果你我雙方的棋子走到同一個格子，就開始厮殺，點星多的勝出，棋子輸掉後沒有星數則出局。最終以成功走到對方對應初始點的棋子多的一方為勝利。”

這規則聽着倒也簡單，就是通過分配點數避免走到不好的格子，但是點數是由十八面骰決定，擲出多少點全看運氣。

楊戬觀察着棋盤，生門死門相生相克四種屬性的格子幾乎隔着一個空格就能遇到一個，相當密集，懲罰多獎勵也多，而最重要的是在棋盤中央那方金匣子。

他看着金匣子，定了定心神說道：“開始吧。”希望能盡快結束這無聊的遊戲。

“好。”古神拉長了尾音：“你先手吧。”

下棋雙方，先手有一定的優勢，楊戬也不謙讓，運起法力想要轉動骰子，出乎意料的是，那骰子紋絲不動。

看他費力了幾次，古神這才慢悠悠地開口：“我剛才說過，勝利的戰果是我幾千年的心血，不可能會讓人不付出代價就帶走……所以想要轉動骰子，必須使用你身上有價值的東西來進行交換。你可願意？”

“有價值的東西？”楊戬怔住，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他沒有帶多少錢，剩下的就隻有這一身軀殼、不知剩下的壽命，以及觸碰不到的靈魂。

古神滿意地看着他的表情，話語中含着笑意：“你真聰明，這麼快就想明白了。我可以告訴你，你還有八十九年壽命，如果你用壽命來交換擲骰子的次數，那麼花費一年的生命可以擲骰子一次。”

他的聲音中蘊含無盡誘惑：“用着有限的生命，去賭無限的未來，你敢不敢？”

楊戬默默直視着他，眼中醞釀着一場風暴，最終，他攥緊拳頭：“換。”

就在他下定決心的瞬間，骰子終于轉動起來，落在地面時點數剛好出現最大數“十八”。

古神訝然道：“好運氣。”

楊戬呼出一口濁氣，眼睛一刻不停地觀察着棋盤上的曲道，腦海中不斷運算着每顆棋子最佳行進路線，最終獲得點星兩次、再次行動一次，無懲罰。

他走完點數後，古神一揮衣袍，擲出的骰子點數為“五”。

“看來我開局不利啊。”古神狀似無奈地搖搖頭，随後順手将所有的點數扔給“鷹”，“鷹”即振翅高昂，滑至“相生”格子，獲得點星一次。

楊戬不由抿緊了嘴唇，不敢大意，好在他運氣确實不錯，十幾回合之後，除了兩次避無可避的懲罰格，他的全部棋子均點了星，且已經行走過一半棋盤。

但這也意味着即将與古神的棋子正面交鋒，相互厮殺。

他目光沉靜如水，同時也計算着對方的棋子點星書、前進方向和雙方可能激烈交鋒的地點，不知不覺，他的額頭冒出黃豆大的汗滴。

對方的“雀”和“鴉”像是龐大的雙翼，堅實地護在棋型兩側，“凫”和“鸮”緊步相随，整個棋型像是一輪凹陷的彎月。最早點星的“鷹”卻避開鋒芒，隐在最後，等待着他齊頭并進的“鷹”“雀”“鶴”繼續深入敵線，大有将他圍困剿殺之意！

但這時正是他搶攻快戰的最佳時機，他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将剩下的點數分配到“雀”，“雀”身輕盈，向上騰沖，率先将“凫”撕開一道裂口。

對方的“凫”隻剩下二星，氣焰消減，古神不得不将自己的“鶴”補上，一下子将楊戬的“雀”牽制住。楊戬也果斷甩個“鶴”，繼續掌控主動權，很快古神的“鶴”也損失一星。

見狀，古神不慌不忙道：“沒想到你性子那麼急躁，不過咱們慢慢來，相持戰拖到最後的才是赢家。”

楊戬眸光微垂，這些點數可是他用壽命換的，不能受他三言兩語影響，他必須搶攻、隻能搶攻！

古神也明白他的意圖，開始展開迂回戰術，各路棋子來來往往，毫不留情地堵住楊戬棋子前路，不斷幹擾他的側方。

相持良久，楊戬的棋子還剩下兩隻，古神的棋子隻剩下孤零零一隻。但問題是，他隻剩下三年壽命，沒辦法再繼續沖刺了。

“看到到了最後，你還是缺點運氣。”古神悠悠說道。

楊戬喉嚨幹燥，他咽了咽口水，大量的運算幾乎耗空的他的精神力，卸了力氣坐在地上，苦笑一聲：“看來與你的功法無緣了。”

“你還有一樣特别值錢的東西。”古神臉上不顯疲憊，仍然饒有興緻地說道。

“是什麼？”楊戬将腦袋放空，并不怎麼報希望。

果然，當古神回答之後，他果斷放棄了。

因為那是天眼，是母親留給他的防身之物，也是留給他的念想。

古神沒想到他拒絕得那麼果斷，頓了一下，再次确認：“就差幾步就能完成這盤棋了，你真的要放棄？”

“我放棄。”楊戬木然道，他不可能放棄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