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仙樓是整個霧海城乃至整個梅香洲都極有名氣的大酒樓,每至夜晚,客盈于樓,燈燭相耀,穿着鮮麗的舞女穿梭于廊橋之間,笑容殷切地歡迎着來此飲酒的客人們。
折玉他們過來的時間不早不晚,正是會仙樓晚間活動開場的時候,入院便能聽得一陣鑼鼓喧天,舞女們相繼入場,珠簾叮當,暗香陣陣,将全場客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客人要喝點什麼?”店小二穿着整齊的褐色短褂、腰間圍着象征跑堂身份的小塊黃布,在依次亮起的燭光笑臉殷勤。
折玉本來就隻是來吃飯的,對喝的不講究,正想說随便來一壺霧海城比較受歡迎的名酒,就聽得一旁剛剛跨過門檻的甯疏塵道:“他不喝酒,你這兒有什麼吃的?”
晚風越過北海,從門邊拂過,眼瞳銀白的男子面容清冷俊美,繡着青竹的白衣纖塵不染,肌骨如玉似雪,恍然若神仙。
店小二呆滞了一瞬,直到那神仙般的人物眉頭微皺,似有不滿之色,才連忙恭敬道:“我們店有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等一衆湯面類,貨鳜魚、假元魚、炒蟹、炒蛤蜊等主食,另有外來雜賣羊腳子、酒蟹、鳳栖梨、櫻桃煎等下酒菜并解膩之果食……”
見那店小二反應過來,甯疏塵這才意識到自己急着追過來,忘了給自身施加障眼法,他蹙眉給自己施法。
轉過頭,卻看先自己一步過來的折玉,明明沒有靈力,卻不知為何竟遊離于衆人視線之外,從容自在地給自己找了張空桌子,倒了杯茶悠閑欣賞起廊上舞姿來。
甯疏塵點了幾道菜,打發了店小二,終究是沒能忍住困惑:“你為何能避開店小二等人的視線?這是天魔道體的另一重作用嗎?”說着,竟是有些警惕起來。
折玉正低頭剝着桌上的花生,他的手指修長、指甲圓潤粉嫩,哪怕在剝花生,也優雅漂亮得像是在把玩一件精美的玉器一般,聞言頭也不擡,邊揉搓花生粒上的浮屑、邊嘲笑道:“劍仙大人若能放下架子,多沾些人間煙火氣,自然也能與我一般自若。”
事實上,折玉的臉長得比清冷正派的劍仙要招搖多了,但旁人往往看他第一眼驚豔,再看第二眼便覺得這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敗絮其中的印象之下,即便再好看,也不會眼巴巴地瞅着了,免得被人以為是登徒浪子,想看也隻會偷偷地看。
而甯疏塵卻是自小便端正得令人望而生畏,成仙後那股盛氣淩人的氣質減弱了,卻多了一絲缥缈的仙味,于是衆人隻會忍不住看他一眼又一眼,看折玉還要偷偷看,看甯疏塵那是在瞻仰仙容,可不就助長氣焰了。
甯疏塵被他堵得胸悶氣短,隻得将注意力轉移到廊上,這一看,隻見那廊上女子衣不蔽體、纖腰搖晃間令人浮想聯翩,身上的銀鈴、唇齒間的嬌笑都勾引着人的感官,偏偏折玉還看得津津有味,頓時冷了臉:“這跳的都是些什麼?這裡是酒樓還是花樓?”
甯疏塵剛剛一進門本就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即便用了障眼法讓衆人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但也并非強行操縱,還是有不少視線集中在這裡,此時便都聽到了甯疏塵的不悅之語,頓時道:“說什麼呢?不願意看來什麼會仙樓,去隔壁的仙居店吃不更香?”
“就是啊,會仙樓本就以仙子舞姿聞名,真是正經人,誰來這裡喝酒?”
“看他那人模狗樣的,竟還是個酸腐之輩,真兒個給我碰上了,真是晦氣!”
酒樓裡的客人們頓時不爽起來。
見狀,折玉花生剝不下去了,連忙按住甯疏塵隐蘊靈決的身子,小聲道:“你别瞎說,究竟是你吃飯還是我吃飯?人家漂亮小姑娘跳兩支舞怎麼你了?幾百歲了氣性怎麼這麼大,等吃完咱們不就走了?”
折玉可是專門挑的唱歌跳舞、雜耍說書樣樣俱全的大酒樓,好不容易能歇兩下子了,可不能給甯疏塵三言兩語折騰沒了,他可不想再去城外跑上十裡地。
甯疏塵被他按住肩膀,本想帶着折玉離開這裡也沒成,冷嗤一聲看過去,卻見折玉讨好地對着他笑,還将自己剝幹淨的花生粒往他手裡塞,懇求之情溢于言表,他擰眉片刻,還是坐了下來,隻是全程沒說一個字。
折玉見他總算不折騰了,連忙分了他些瓜子花生,好說歹說半晌,才終于絕了對方找事的念頭,重新将目光投向廊上的表演。
好在此時,廊上那穿着暴露的舞女已經跳完下去了,緊接着一個面容半掩、頭簪紅花、着熱烈紅衣的女子出來,手中握着一把赤紅的羽扇,一雙眸子清亮若點漆。
在她身後,四個同樣妝容誇張、卻着綠衣的女子跟在身後,手中是小一号的團扇,顔色則是水綠,上面粘着碧色的孔雀羽毛,看得出來是給那紅衣女子伴舞的。
那紅衣女子登高一笑,露在外面的眉眼彎彎如明月:“小女子名喚四月,最擅扇舞,幸得王公子相邀,在這會仙樓上獻上一曲,為王公子賀壽,祝公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此舞名為——赤羽淩空!”
女子說完,台下頓時一片呼聲:“竟是百花樓的頭牌舞姬四月!咱們有福了,那可是千金難買一笑的稀罕人物,今日竟是吃酒見上了,這一舞我必要細細觀賞!”
“也不知在座哪位是王公子?不知可否站出來讓我們瞧瞧?也好讓我們謝上一謝,祝賀兩聲!”
“百花樓四月?這可是連城主都請不動的大人物,聽說她後台硬着呢!這位王公子真是好背景,也不知是梅香洲哪個王?”
酒樓裡議論紛紛,但燈燭已是一一黯淡了,無人應答,隻餘高台之上一縷幽香彌漫,那是會仙樓的小厮點燃的香爐,不知為何,香氣竟層層擴散,滿院皆香。
王公子沒有出來,但扇舞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