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透迫切地貼上那叫他心動之人的額頭,卻意外發現其黑棕色的眸子裡全是他的身影。
他為此忍不住勾起嘴角,就着生締面露錯愕不敢推開他的功夫,故意掐了嗓子,乘勝追擊道:“生締,我胸口跳得好快……”
“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他發誓他隻是普通問詢,但這話一說出口,他便覺得臉上有些滾燙。
即使忘了,心裡也能記着說出這話時應該是什麼反應嗎?還有,會不會太直白?生締會不會被他吓跑?
生透思及此處,不禁緊張又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眼含希冀。
“呃……我……”生締注視着他,支支吾吾道,面頰亦是紅得不行。
不是他故意不回答,是剛剛生透貼得過近,他一時間沒注意到生透在說些什麼,滿腦子隻剩下了生透的那雙淺灰眼睛。
那眼睛,可真好看啊……
不過就算他沒聽見,就着生透這模樣也能猜到一二。
對方想要的答案無疑是玩具永遠無法接觸的禁區。
生締想起兩人過近的後果,臉色瞬間白了幾分,不得不強硬地錯開視線,再用尚存的手臂輕輕推開生透,讓其坐好。
他們當前的距離,可不是照顧者與被照顧者該有的距離。
再多一分,不論是他又或者是生透,都無法承受那個後果。
生透沒有防備,被他推坐到了地上,一時失言,難以置信地望着那人。
這話說錯了嗎?怎麼會讓生締那麼對他!?他之前明明沒有看錯,生締眼裡是有他的,感受亦是一模一樣,怎麼會拒絕他從而推開他?!!
生締……也不是那個人嗎?不,不對!!他很确信生締就是那個人,心跳不會他!
騙人的隻是生締。
生透用那雙不知道是被氣紅還是忍淚而逼紅的雙眸緊盯着生締,讓生締不禁更移了移視線看向遠方,以防下一秒又因心軟而抱回生透安慰生透,帶來不屬于他們二人的關系。
當下這樣,便夠了,更多的……對他們都不好。
可是,生透盯他盯得那麼緊,他心裡也因不回複生透而堵得厲害。他不想讓生透難過。得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很快,生締就想到了個理所應當的說法。
他作為這批次“玩具”的照顧者,實現一期下批玩具,有“實現願望”的特性,無法拒絕任何人的訴求。他可以借此來堵回生透,說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至于生透那邊的異樣感覺……生透的眼睛是淺灰色,與瓊樓玩具黑色眸子不一樣,是……殘次品……
殘次品……
生締蹙眉,默念着這三個字,心裡極度複雜。
他才不要用這三個字稱呼生透。
生透……會難過的。
隻是就算這樣,辦法也仍然得順着這條想下去。
帝國所有的玩具,特别是瓊樓玩具,為了令人感到親切,服務人類,必須在生活中模仿人類情感,不讓人類感到不快。隻是就算是模仿,也絕不可以産生感情——也就是不能眼睛異色,更也不能落淚。
異色還能遮掩,被發現了也會酌情處理,但若是異色又落淚……該類玩具會被稱為無法拯救的殘次品,從而上報給王,當衆……處死。
當然,這隻是極少數的情況。玩具要是覺得身上殘留了人的感情,可以用“感情歸還”的方式來消除感情——若那種情感是感恩,那隻需要讓施恩者被幫助回去就好了。
他可以在這些規定上做些手腳來迷糊生透。比如說生透是因為他常見的行為,以及……殘次品的不穩定性——不,不如說是因為單純的性格與本能而不得不産生的正常感覺。
這樣說會不會太假?而且生透遲早都得清楚玩具的身份地位,強行隐瞞并無半點好處,不如直接用“情感歸還”來向生透解釋,能讓生透知曉部分規矩以免日後出錯。
隻是,這樣做後,他們怕是連照顧者與被照顧者的關系也無法保持下去了吧?
但要是選擇更進一步的感情……不行,沒有,絕對沒有,也不可以有。
他要生透活,就隻能這樣。生透的眼睛也是個問題,不過好在他之後可以找人幫忙帶特制的眼藥水來遮掩,實在不行就用美瞳,就是會麻煩些。眼淚的話,他以後盡量不惹生透哭就是了,也找機會提醒生透盡可能憋住。
這一切,都必須在喬衮大人——瓊樓的主人回來前做到,不然,他怕是保不住生透。
生透……
一想到生透會死,他便心如刀絞。可惜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他得處理好這邊的一切。
不過是拒絕生透罷了,他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反正他們也沒有認識多久,沒關系的……
生締下定決心便轉頭重新面對生透——盡管他動作算不上麻利,眉眼也始終垂着。
此時,生透還跪坐在地上,但不像先前那樣直勾勾地望着生締,而是低着頭抱着斷臂,似是在傷心。
話還沒說出口就讓生透難過成這樣,真的還要繼續說下去嗎?
生締猶豫了一下,但思及後果,還是悄悄靠近生透,拍了拍其肩膀,輕聲道:“……你想知道怎麼緩解那種感覺嗎?”
“什麼!你答應和我在——啊,我的意思是……怎麼緩解?”生透擡頭,抑制不住地歡喜道,不等生締回答就控制不住身體又想抱上去,隻是他被生締不留痕迹地躲開。
為什麼?生透瞬間失落,可不一會便收到了生締的提示,示意他看一看懷中。
生透低頭,見到斷臂後恍然大悟。他可不能因為冒失舉動令生締再受傷!
“好的生締,我會乖的。”生透端正坐好,用那雙帶有天真的眸子望向生締,期待道,“我一定會乖的!隻是生締,你能告訴我到底該怎麼緩解嗎?”
在他心裡,緩解的方法定然是擁抱,或者更多親密接觸。本能是這麼告訴他的,他也準備好了。
隻是他沒想到生締注定要令他失望。
“……呃……隻要你把斷臂遞給我,你就可以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生締垂眸掩飾眼底難過,強穩住聲線忽悠道。他自認為說得還可以,但生透卻遲遲沒有回應。
生締忍不住擡眼看看那人在做什麼,隻見生透看了看斷臂再看了看他,面露不解。
這本是生締的手臂,生透也本來就要還回去,生締突然這樣說,不免有些奇怪。
不過,也是時候還回去了,沒有什麼問題……隻是生透心裡有些不願意把斷臂給生締罷了。
畢竟生締那模樣,看起來怪怪的。
生透小心地偷瞄着生締,也是奇了,這會生締的狀況倒是沒有半點異常,不過是低着頭以至于讓順滑的長發遮掩住面容,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似乎是真的很想要斷臂……
給生締的話,生締會開心吧?生締開心的話,或許他們還有機會?
想着還有希望,生透猶豫再三後,決定忍痛把斷臂交還給生締。等到生締慢悠悠地借過手臂後,他用期盼的目光看向生締,等待生締的回答。
可不要再把他推開了啊。
“謝謝。”生締望着他那歡喜的面容,心情複雜地摩挲了好幾下斷臂,并未與生透再有什麼肢體接觸,強顔歡笑道,“這下……我們還清啦!你有沒有舒服很多?按理說,玩具之間不會有沾染‘情感’的困擾,但剛剛,你沾染上名為‘感激’的情感……”
“現在,你把斷臂還給我,剛好抵消了我安慰你……這下你可以不受情感的幹擾,可以舒服多了……”
沒有任何表示,已經讓生透覺得不妙,這會聽到這些話,整個人更如被人澆了盆冷水般難受。
竟然真的拒絕了他。怎麼會這樣?明明生締眼裡有他,又和他說話,又安慰他,親密擁抱他,可生締現在卻跟他說這個?
不受情感幹擾……生締是想斷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嗎?
霎那間,生透心口傳來陣陣疼痛,除此外還有濃烈的不甘。
他不想就這樣白白的斷掉!!
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繼續下去?!
生透偷瞄斷臂,心裡一狠——如果他把這斷臂搶回來……不行,那已經還回去了,搶回來的東西大概率是不作數的,說不定會讓生締借此機會更厭惡他。
既如此,那就換個思路 ,接上。這樣生締就欠了他一筆,關系或許就能繼續。
可怎麼接?生透微微皺眉。他隐約記得他是會拼接的,隻是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
不行,快想想!一定要想起來!
他絕不能讓生締和他徹底沒了往來!
越想,他的頭部就越疼。為了緩解疼痛,生透不得不閉上雙眼,可下一秒,他的眼前又浮上了一些詭異的畫面。
他看到一個金絲牢籠,籠内有一大片零件。正當他為此感到奇怪時,忽然,零件上方出現一隻手臂,拾起地上的零件,逐漸往半殘的胸口拼去……
在這過程中,他也看清楚了這“人”的面目。
那淺灰色的眼眸……是他無疑。
生透一驚,仔細回想了半晌也并不記得他經曆過這些,但這不妨礙他學習拼接技巧,他認真記下了拼接的每個步驟。
還挺簡單——
“生透,生透?你怎麼了?”耳邊傳來生締擔憂的聲音。
“沒事。”生透睜開雙眼,快速逮住生締亂晃的手,再看向斷臂,試探道,“生締,你打算怎麼把手裝回去呢?”
拼接那麼簡單,萬一生締會呢?那他豈不是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