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疤痕也是他先前想問喬衮的問題,隻是後來和喬衮的那些事,讓他沒了再問的興趣。再提及,也無非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讓身體不那麼疼。
“……我不記得了。可能……是以前在工廠工作時……不小心弄傷的?”喬衮手下一頓,沉聲道,眉間還有些陰郁。
喬衮自覺這事沒有那麼簡單,年輕時,他也算得上機靈小心聰明,怎麼會無端把工作的手弄成這樣?那會他衣食都有缺,若是沒了手……怕是要餓死。
能讓他不惜傷手也要做的事,怎麼都不簡單。
可他,偏偏想不起來是怎麼弄傷的手,哪怕偶爾聽人提起,也會在下一刻忘得一幹二淨,仿佛……故意和他作對一般。隻是,未等他把這些憂愁告訴生透,生透便因為疼痛而穩不住坐姿,一頭栽進他的懷裡。
“生透!”喬衮驚呼道,連忙抱住身體不住顫抖的生透,邊安撫邊伸手摸進了生透的中心零件,“你等等,我這就把你的零件的運行關——”
他話音剛落,懷中的生透便突然沒了動靜。喬衮暗道不妙,想立刻停止零件的運行,生透卻在下一秒緊閉雙眼,接着四肢晃動起來,不僅跳離了喬衮的懷抱,更是一腳向喬衮踢來。
喬衮一驚,連忙後退一步躲開。可生透不再是以前那個沒有什麼戰鬥技巧的生透,哪怕是在這種意識不清的情況下,他的攻擊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躲開的。
“呃……”喬衮躲開了一腳,卻躲不過一拳。他的臉被揍了一拳,疼痛在他臉邊擴散,他卻沒心思管,急忙去撿生透那因為攻擊他而自動散掉的手部零件。
不等他撿完,生透又是一擊。
生透現在十分危險——喬衮到不怕其會傷到他,據剛剛那一拳來看,對方雖然速度快,力量卻沒多少。
唯獨要在意的,是玩具不能攻擊創造者的那條指令。
他不想挨打,更不想生透因那條指令而徹底粉碎——萬一生透穿透了他的胸口,他倒是不一定會死,但生透的中心零件卻有很大概率報廢。
隻能躲閃着來,等到其沒有什麼行動能力,再一舉拿下生透。
喬衮開始抱頭躲避生透的攻擊,時機成熟後,他索性直接抱住了生透,默默承受對方攻擊的同時,對方也不得不散成了一團零件。
直到這時,喬衮才有将生透零件強行關閉的能力。
這也解決不了問題。待他查明究竟是什麼影響的生透成長過快後,還是要将生透拼回,到時候痛感失靈也會回來。
可惜……他作為玩具的創造者,對于這一屬于玩具的獨特疾病,也沒有什麼辦法。唯一的辦法可能就是讓對方盡量别再被拆,以及……讓生締那個家夥趕緊回來。
他當然發現了生締在生透中心零件上動的手腳。隻有那個人在,生透的痛感失靈才會被抑制。
喬衮一邊郁悶地拼好生透,一邊将生透的手腕用手铐扣在椅子把手上。
他和重新拼好的生透保持一定的距離,看着生透那逐漸睜開的雙眼以及蒼白的面容,心下一痛的同時,低聲問他:“……你都看到了什麼?或者……什麼讓你煩心?跟我說說……我好為你解決……”
“……沒有什麼煩心的。”生透頹廢地坐在地上,活像是被什麼人抛棄了一樣,臉更是皺成了一團。
他此時雖一手因被铐住而吊起無法便利行動,卻還有一手能夠活動,并慢慢摸上心口。
他……不要他了。
因為那些事……因為常安巷……因為紅城……
“你别老是自毀!”喬衮快步上前拉開生透的手,蹙眉道,“再這樣……我就要告訴生締了。”
“生締……”
生透眉眼下垂,一時間有些難過又有點委屈:“我想他……我想見他……想抱他……我不該挂他電話,還把通訊器關了……他會難過的……我也會難過的……”
喬衮在一旁靜靜地看着生透在他面前思念另一個人,默默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聯系褒秋後,将放在桌上屬于生透的通訊器還有手铐的鑰匙一并推到了生透面前。
“你自己開……褒秋待會會在外邊,帶你回去。”喬衮神色落寞地叮囑道,“回到房間再給他打電話……别在我面前……”
然而生透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當場就開啟通訊器打給生締。隻是,生締不知道在幹什麼,沒有接。
“其實……我也可以聽你傾訴……”喬衮輕咳了兩聲,不自在地推銷着自己,可惜生透隻是撇了撇嘴,悶頭開了手铐,扶着門,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房間。
整個過程中,哪怕生透要摔倒,喬衮積極上前攙扶,他也隻是固執地推開了喬衮,沒讓喬衮碰他半點。
不過,臨走前,生透似是忽然想到什麼一般,莫名問道:“琅月齋的拍賣會,喬衮,你……知道多少呢?”
喬衮一愣,摸着下巴,不确定道:“這些事……挺不齒的,因而我也沒過多關注……不過,他們先前并不曾搞出過這些拍賣,隻是在一兩年前出了些事情才……拍賣的貨物嘛……呵……紅城你都經曆過了,就此來猜測拍賣物品,想來也不難……”
“怎麼突然問這個?”喬衮疑惑道,卻在下一刻喃喃自語,“也是……明個晚上,拍賣便正式開始了……而最近又出了這麼多事情……今夜和你回來的,不僅有紅城的民衆,更有……華琴……你是在猜測些什麼要緊事嗎……”
生透不答,隻是伫倚在門邊,偏頭略帶複雜地與喬衮對視,再不動聲色地望了眼喬衮手中的通訊器。
不久前,喬衮才用它聯系了褒秋。
單個事件來看,或許并不足以讓他們多想,可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就算是喬衮,也明白了生透的意思。
除卻遊行,他們還有别的事情要安排。不過相比遊行,這件事,又簡單得多。
隻要别有意外即可。他們現在,還不算拮據到連“貨物”都買不起。
“我知道了。”喬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并上前借着要給生透筆畫數字,而趁機想要攙扶生透。
但被生透倔強地躲開,并對着喬衮歎息搖頭。
他隻是想要确定些什麼事情,并不是要讓喬衮動用瓊樓資金來幫忙。如今呆在瓊樓的人那麼多,能省就省,至于别的,他來處理便可。
喬衮見狀沒有上前,隻是暗自咬了咬牙,不甘又難過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見到他完全被褒秋接過之後,才松了口氣,并在片刻猶豫後,摸上通訊器——
今晚确實有很多不幸……
但也确實是個展示的機會。
總不能讓那群老不死的,一直認為他是吃幹飯的吧?
——門外,褒秋扶住因為站不穩而朝他撲過來的生透,調笑道:“怎麼進了趟門,人成這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呢。”
生透縮在褒秋懷裡,頭一次沒怼他,緩了緩後推開他,手扶上了牆向樓上走,還悶聲道:“……你能聯系上生締嗎?”
“我試試?”褒秋收斂了嬉笑的态度後,打了生締電話,也是沒有回應。他朝生透攤了攤手:“可能真的有事忙了,不然就他那個老好人性格,哪能不接電話?等等——你要去哪?”
褒秋快步上前扶住又是一個趔趄的生透,古怪地望着生透的身高——對方進個門再出來後,個子都和他有的一拼了,活像是真的進入了完全體。
他看了眼三樓樓梯:“你要去三樓?他允許你動裡面的零件了?”
生透不答,依舊向前走着,帶着褒秋一起。他這會狀态比先前好些,能正常行走,隻是情緒還是很低落。
“要不聊聊天?”褒秋試探道。他們在房間密聊那麼久,說不定能套出些情報呢?
“哪有那麼多要聊的……”生透用着喬衮先前給他的鑰匙進了三樓,抱着一箱零件,用那張有些蒼白的臉對着褒秋笑了笑,“你運氣好,可以先拼,享受我精進了的技術……開不開心?”
“開心,當然開心。”褒秋以為對方在和他開玩笑,還伸出了自己的手,揶揄道,“所以,聖子大人,教教褒秋我呗?”
“好啊。”生透不客氣地拽住褒秋的手,随意道,“會疼哦。”
說完,就卸下了褒秋的手,但褒秋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像真的感受不到疼痛一樣。
“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生透來了精神,細數着其身上改動過的零件,好奇道,“我可沒收手,這麼卸手臂,還是很疼的。”
“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褒秋許久沒被關心,有些不習慣道,“而且……沒什麼能比當年被出賣更讓人心碎。”
“……當年你和易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你做出刺殺的事?而且,我可不相信生締會背叛你。”生透數完了改動過的零件,摸上了褒秋的其他肢體部分,不經意道。
“你和他正濃情蜜意,現在和你說什麼,你當然都不會信。”褒秋又被卸下一條胳膊,不禁挑了挑眉眉,努力平複着聲線道,“我和易奘……也沒什麼大事……我不想提他……”
他說着,還不自覺轉了頭。
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對易奘有舊情。
“那就不提呗。”生透安撫着,又摸上了褒秋的心口,試探道,“等下我要把這邊也換一遍……你能醒着嗎?”
“有點困難。”褒秋望着生透那有些遺憾的視線,突然有些不爽,“幹嘛?愣誰被動了那邊的零件,都不可能會醒着!”
“知道了!”生透沒好氣道,“我就問問,你幹嘛那麼敏感?我待會可得好好給你查查哪出了問題……”
褒秋動了動嘴,剛想回嘴自己一點事也沒有,就是這個脾氣,卻因被生透動了胸口的零件而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次醒來,生透已經走了。
他活動着自己那明顯靈敏了很多的肢體,還變換了一下手部的零件,發現都十分絲滑後,有些怅然若失地在周圍尋找着生透的身影,最後隻看到了地上的一疊紙。
最上邊那個,扭扭曲曲地寫上了幾個大字:你也太不經拆了!我還沒教你,你就睡得跟死豬一樣!
還畫了個個鬼臉。
褒秋望着這鬼臉,不禁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随後抽過這張紙,隻見後面的紙張,都是關于零件拼裝的。
真的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了,還貼心叮囑先拿手部試,拼不上了再找生透。
真是……
褒秋歎了口氣,望向外邊的窗戶。太陽已經緩緩升起,喧嚣聲也随之而來。
很明顯,他絕對因為昏迷,錯過了什麼事。
畢竟,窗戶上邊也貼上了紙條:褒秋!你又遲到啦!
熟悉的字迹,一看就是生透寫的。
褒秋撕下字條收好,心裡琢磨着什麼時候讓生透改改對着他跳臉嘲諷的德行,一邊好奇地俯視窗外。
他可是記着時間的,現在還沒到要去叫醒玩具的時候——
或許,他還能知道些什麼?
可惜……
窗下忽地探出了一個熟悉的羽冠,接着,羽冠後面又是烏泱泱的一大批穿着白色羽衣的人,不僅有陸天他們,就連瓊樓裡的玩具都有,更重要的是喬衮都給臉去了。
就剩下褒秋一人沒到。
褒秋見狀,連忙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身類似的白色羽衣,匆匆忙忙地下了樓。臨走時,他還不小心弄掉了生透給他留在窗戶的紙條,這一掉,他才知道這紙條背面還有字。
上面寫着:别慌,大家都會等你。
還畫了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