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透回頭，隻見蔔芬芬拿着一把新紙質折扇半遮着面容朝他前來。那眸子裡，滿是喜悅，隻是相比之前一見到就撲上來抱住生透，這次她不過打了個招呼後就如淑女一般站在了一個安全距離。

“好久不見。”蔔芬芬端莊地笑着，不留痕迹地打量了眼衣服有些破爛的妙菁，給身邊的侍女小果使了個眼色。

小果立刻笑臉上迎，先上前給生透行了個禮，再接着道：“聖子大人，今夜您和您身後的貴人們都有些累了……讓我帶他們先上車前往瓊樓好生休息吧？來找我們幫助的萬巧與陶玖少爺已經随喬衮大人先一步回去安排琅月齋那邊的事宜了，聖子大人請放心吧。”

生透自是明白蔔芬芬有話跟他說，沒多阻止，由着小果差使着傭人把拍賣玩具請上了車。不過，生透特意叮囑小果，讓她把妙菁放到樓邊上的酒店就好。小果并不疑他，點頭記下後，便又告訴了身邊的人。

他們臨走時，華琴面上倒是沒什麼表情，還是那麼平靜，陸天則是有些擔心生透，想上前說什麼，隻是被嬉皮笑臉的妙菁攔下。攔也就攔了，那妙菁偏偏還沖生透與蔔芬芬得意地使了個“我都懂”的眼神，拉扯着陸天上了車。

這下周圍便隻剩下了忙着收拾殘局的工作人員，蔔芬芬與她的下手，以及生透。

蔔芬芬并沒有看向生透，而是盯着妙菁的身影凝視了很久。有一會後，她才看向了生透。生透回望蔔芬芬，沒做過多的解釋。

出乎意料地，蔔芬芬并未對生透多說什麼，也沒有親切地撲上來，隻是終于撤下了折扇合攏，頗為無奈又有些疲憊賭用扇子輕點了一下生透的胸口，輕笑又寬容地道了句：“沒關系。你，跟我來。”

生透稍稍詫異了一瞬，随後又收拾了下表情，禮貌道：“那就謝謝……蔔小姐了？”

蔔芬芬沒有對這個稱呼有什麼異議，隻是微微颔首，先一步走在了前面。生透見狀，心中一輕，步伐輕快地跟了上去，始終和蔔芬芬保持着一個安全距離。蔔芬芬有些變了，生透一眼就能看出來，他覺得這是件好事，最起碼兩個人相處時不會再有壓力，可以真正意義上作為朋友來相處。

隻是……看到對方這個模樣，難免有點點心疼。

照理說，人類比玩具擁有的多，但在蔔芬芬那，縱使她家财萬貫，他卻總能覺得她無依無靠，有些許落寞……與孤單。

是錯覺嗎？還是說……确有其事呢？

不論如何，好像都不該是朋友間需要知道的事——

沒多久，他們便行至夜拉花園門口。這邊的環境與生透剛進來時十分不一樣，土都崩開了好幾層，門也被炸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走在前頭的蔔芬芬，因為身穿長裙與高跟鞋，走這樣不平穩的路，身形難免有些搖晃，雖然有小果在一旁扶着，但仍然是一副稍有不慎就能摔的樣子。

生透在後邊看着對方的長裙，那灰色的裙角都被蔔芬芬抱了起來，一點都沒沾到地上的土，其他未被照顧到的地方就慘多了，多多少少都沾上了些土。

這是生透一路上看到的場面。其實蔔芬芬自來到這邊時，身上就有污漬，隻是他沒怎麼注意。現在他跟在對方後邊走，怎麼還能忽視？她一步步搖晃的姿态，和那對裙擺固執的保護……與他現在的心情，并無一二。

有了今天的這些事情，在加上蔔芬芬現在這幅模樣……生透現在心裡亂得很，但他還是強行讓自己别亂，與蔔芬芬保持着距離，并眼睜睜看着對方的裙擺上又沾了些土。

他微微偏頭，忍住想上前幫她們的行為。

不能近，近一步都是對蔔芬芬，對他自己的不尊重。

可老天爺在跟他開玩笑，蔔芬芬不小心踏空了一腳，小果一慌，連忙去拉但沒拉住，被蔔芬芬帶着也往前撲去。

生透眼疾手快地拉了蔔芬芬一把，還連帶着撈回了小果，兩個人一同幸免于難。隻是，有了這一出，蔔芬芬的灰色裙擺便保不住了。

蔔芬芬倒在生透懷裡，有些可惜地看着那裙擺，除此之外并未覺得有什麼，但下一秒她卻莫名有些難過地紅了鼻頭，倔強地離開了生透的懷抱。

這一離開，免不了踩到落地的裙擺，又是一副要摔的模樣，好在這一次小果扶住了蔔芬芬，扶得非常穩。

“小姐……”小果驚呼了一聲，似乎也很勉強的樣子，向生透使着眼神求助，可蔔芬芬不遂她的願，直接小臉一垮，拉着小果就走，不讓她多說一句話。

當然，就算小果多說話了，生透也不會上前的。

有剛剛那一下就已經足夠了，再多就不合适了。

他們來到了一輛豪車前，蔔芬芬率先一步走了進去。生透猶豫一下後，看了眼身邊的小果，見小果低着頭不上車，便知道今天這車，他是不上也得上了。

生透悶頭鑽進了車後，小果也真沒上來，體貼地關上了門，上了另一輛車。

這車的内部空間很大，比生透在易奘那邊坐的車還要寬敞。這并沒有什麼不好的，隻是，這麼寬敞的車内，僅有他和蔔芬芬，以及前邊的一個司機。

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尴尬。

蔔芬芬倒還好，休閑品着茶再看着書，甚至還友善地問生透要不要。生透客氣地拒絕她的好意後，她也沒說什麼，依舊自然地看書。這讓生透越來越不自然，忍不住先開了口。

“呃……今晚……那些拍賣玩具……謝謝你了。”生透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蔔芬芬，總是逃不了一句謝謝，可他又必須要說謝謝。

不出意外的話，拍賣玩具的奴隸身份，八成是蔔芬芬動手買下才消除的，不然對方也不至于親自來這地方一趟，還帶走了那批玩具——送那批玩具回瓊樓當然是實話，但将通行證給那批玩具又或者通知那批玩具通行證的事情賣個好，說不定也是原因之一。

他雖然不知宮觞對這花園打着什麼主意，但想要王在鬧出這麼多亂子下下，還無緣無故地赦免奴隸，除了這批奴隸本身的價值，隻怕還得提供讓王更在意的東西比較好。

比如說這片土地的維修開銷，比如此事的不深度追查，再比如，一大筆僅供帝國支配的錢财。

夜拉花園的性質可不比紅城。紅城參事者多多少少有被拐的失蹤人口，而夜拉花園的參事者，隻有出逃的拍賣奴隸。雖說事出有因，但不論出逃又或者炸毀花園，都是大罪，不好好問責一番，怎麼可以？

也不知道宮觞和蔔芬芬私底下除此外還付出了些什麼。不過不論什麼，肯定都比他為拍賣行所能夠付出的全部代價，都要大得多。

華琴倒也未說錯，他确實失職。

“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呀，聖子大人。”蔔芬芬笑抿一口茶，仍在看書，頭都沒擡起來看生透一下，悠悠道，“不過……這也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辦成的。索琪呀，他可瞧不起像我與嚴家這種靠‘買賣’來擠入貴族的家族了。如果沒有三王子和宮觞用權勢壓迫……就算我有再多的錢，也沒辦法讓索琪松口。”

“你也不必多謝我什麼，報酬，我已經派人去問那群拍賣玩具要了——沒什麼比這批特殊的玩具更有價值的了。放心，我還是算得很清楚的，就如當初我從你的手上買魔方一樣，我們一直是兩清的……所以……不要再妄想着把錢還我了，魔方我已經處理掉了，不允你主動退貨哦？”

“不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的。”生透倔着不肯退步。蔔芬芬聽後也沒什麼反應，隻是擺了個“你請便”的手勢，又繼續看書去了。

車内的氛圍又冷了下來，生透又不好搭話，隻能靠觀察車外的景色來緩解自己心中的無措。但這一看，就讓生透忍不住撐起了身子，捏緊了衣服。

外邊有人。

是生締。他正站在不遠處的酒店門前，張望着什麼。

生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