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聽這個嗎?”伏蒂涅聳了聳肩,眼神依舊緊緊抓着眼前這個被他的表白打得措手不及的人,“我一直以為你不知道,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唐璜有些驚慌。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伏蒂涅溫和地說,“你聽見了,我喜歡過你,那是之前的事了,雖然也沒多久。你不用試探我了。”
“我不是——”唐璜急于否認,卻不知道該否認什麼:我不是在試探?我當時不知道你喜歡我?
事實是,他知道,并且沒當一回事。
等他回過神,他已經不被當一回事了。
一晃神的功夫,那種安靜而隐秘的喜歡就無影無蹤了。
當事人尾巴都抓不到,但不妨礙他伸手去抓。唐璜隐約察覺到那是他從未擁有過的純然的喜歡。
他甚至感到痛惜。
“我很抱歉。”他說。
伏蒂涅眼皮像被蟄了一下,無法繼續直視唐璜歉疚的眼神,他此時此刻是百分百的尴尬雖然他也不明白:這是他自己承認過期的癡心,又不是被當事人戳破,他怎麼還會覺得尴尬呢?
為什麼當事人要感到抱歉呢?
這讓這事吧,帶上點兒見不得人的意味兒。
他從沒覺得自己的喜歡是一件需要任何人抱歉的事。
如果不是唐璜窮追不舍地要确認,他就把這事給忘了。
唐璜的鄭重其事讓他覺得很不好過。
其實,伏蒂涅不是那種太把感情當一回事的人,不是說他輕視感情、會玩弄感情一類,還是那句話:這喜歡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唐璜,唐璜打心眼兒裡認為這悄然逝去的感情很珍貴。
他們兩個人陷入了互不理解的尴尬當中。
席爾維像在看什麼三流戲劇,他不能不被這兩人的對話吸引,他們的音量也沒讓他聽不見,于是他聽見了這番剖白。
他心裡那點兒膽大妄為的惡趣味上來了。
“所以呢,唐璜先生,你大費周折,親口确認了伏蒂涅喜歡過你,你想幹什麼呢?滿足你的虛榮心嗎?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他喜歡你,為什麼現在才表現得這麼惋惜呢?你惋惜個頭!伏蒂涅,我不是替你打抱不平,我是真看出來,你沒把這當一回事。唐璜先生,我想你不至于聽不懂人話,伏蒂涅是在告訴你,他現在不喜歡你了。你得意個什麼勁,你道個屁歉。我是認為,有時候自感辜負是一種自戀。”
你個自戀狂!
席爾維保存了一些理智,沒把這話明明白白地甩唐璜臉上。
唐璜轉過身,臉上驚訝,眼神卻是陰恻恻的。
席爾維知道自己說到了點子上,難免自得,竟然壓制下了他一直以來性格當中的惶惶不安,他像喝了杯烈酒,嗓子眼發疼,腦門冒汗,臉色通紅,腦子也有些混沌。
但他樂得不行,笑得臉都有些麻,那種麻木不是僵硬,更像是喝酒的後遺症。
“你笑什麼?”阿索皺着眉問,沒人會忽視這裡的動靜。
他被席爾維直白的話吓到,驚訝于這樣一個一直以來都散發着與世無争氣場的人這樣不招人待見的胡亂指責别人,這樣陰暗的剖析唐璜。
他自認了解唐璜,相信唐璜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認絕對有一些對伏蒂涅的慷慨高尚的柔情。
他真沒席爾維話裡說的那麼自私和自戀。
很久後的某一天——
“我沒說錯。”席爾維說,他在這事兒一直固執己見。
“伏蒂涅,你不輕易喜歡别人,但你會草率地付出感情,聽起來矛盾,但你就是這麼做的。那感情很真實,不能因為它存活的太短而懷疑它是假的。你不珍視自己的感情,不是出于不自愛,而是太過自愛,任何人對你感情的輕視,都會引發你的仇恨。我說的就是仇恨,就是那麼嚴重,你可别在心裡說‘至于嗎’‘我有嗎’之類的話。你隻是騙自己,告訴自己,‘我的喜歡實在莫名其妙’,但你實際卻不留餘地。”
“怎麼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挺寬容大度的。拿得起也放得下。”
“屁話。”席爾維指了指他,一點兒也不客氣,“你隻是藏得好,一點兒不滿都沒露。虧得人家以為你真不在意。你越說沒什麼大不了,心裡就越是過不去那個坎。所以你才栽了。”
說到這裡,席爾維簡直恨鐵不成鋼:“你們還是沒放過彼此。”
“我确實放不下。”
席爾維翻了個白眼。
伏蒂涅又問他:“舊事重提,我還以為你會說那是因為我那個時候性格有缺陷,自卑啊矯情啊……什麼的。”
“都多大了。别什麼事都往不好的意思想。我挺喜歡你這種……做派,我才不附和你說性格啊缺陷什麼的。你這人,我真慶幸自己一直謹慎,否則一不留神,我就令你感到失望了。”
“你挺在意我。”伏蒂涅打趣。
“是啊。我在意你,你是我的朋友。”席爾維趁熱打鐵,再次強調了自己的名分。
“朋友?”伏蒂涅故意反問。
“摯友。”席爾維一錘定音。
“你言重了。”唐璜假笑幾聲,退開幾步,那種刻意營造的暧昧氣氛一下子沖淡了。
伏蒂涅對席爾維的狀态很好奇。
阿索的問話沒得到回應,席爾維就自顧自地笑。
最後,約翰拍了拍手:“各位,我剛收到一個消息。你們絕對會感興趣,一起去瞧瞧。我保證比你們現在的情感糾紛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