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爾維是最後下的車,他扒着車門,剛把一隻腳跨出去,就被一隻戴着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按住了腿。
他直接一個激靈,甚至來不及問一句,就被抵住肩膀推回車裡,“砰”的一聲,他被鎖住了。
怎麼回事,我要不要喊幾聲,拍幾下車門?他愣了幾秒,明知無用,還是推了幾下車門,然後蜷縮在座位上,從車窗向外看去。
幾步開外 ,他看見伏蒂涅被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團團圍住,其中一個人掐着他的下巴給他戴上了一個頸圈,然後朝他的腿狠力踹了一下,他就踉跄着撲倒在地,半天沒能爬起。
席爾維心髒砰砰直跳,既疑惑又恐懼,同時腦海中燃起幾分憤怒:搞什麼鬼?這是私刑!這些人哪來的,他們是被做了局嗎?他和伏蒂涅?
不對,他又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隻是針對伏蒂涅。
席爾維焦灼又無能為力地緊盯着,他本能如此。
他看到了唐璜,垂着眼,正無動于衷地抽煙。阿索和約翰站在他身邊,神色冷漠。
狗東西!席爾維恍然大悟,他們才是一夥的!
伏蒂涅半跪在地上,覺得自己的腿像是斷了。他心裡也很是疑惑,分神看了幾眼席爾維,後者像隻剛被關進籠子裡的小動物。
還沒等他想出點頭緒,他就又被拽起。
有些猝不及防。
他的一隻腿像壞了的零件耷拉着,使不上力,他花了點力氣轉移了重心。
唐璜的眼睛如朗日晴空,卻沒半點暖意。他闆着臉,沖伏蒂涅說:“你沒什麼想問的嗎?”
“……”伏蒂涅張了張嘴,沒說出一個字。他的腿實在是鑽心的疼,那種持之以恒的痛感讓他的精神難以集中。
“這是你欠我的,記得嗎?”唐璜自顧自地說。
神經病。
伏蒂涅甩開唐璜的手,别過眼神,木然地盯了幾秒地面,視線又漫不經心掃過這些人。沒一個值得他多停留。
他覺得自己應該去觀察、推測,挖掘這些人的來曆、意圖,并精準判斷自己的定位,以便和謎語人們殷殷切切地談判。
好麻煩。伏蒂涅厭煩地在原地皺着眉。
“你……”唐璜對着他欲言又止,臉皺成苦惱的一團,一種無可奈何并帶着幾分詭異憐惜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說真的,這太冒犯了,是今天最讓他感到難堪的時刻。
伏蒂涅冷下臉:“你們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約翰的手插在衣兜裡,胳膊變成兩個相對的銳角,把他的軀幹擴在中間。一個括弧,他像是某種補充。
“我隻是拿錢辦事。把你帶到這兒就完了。沒我什麼事。我什麼也不知道。”
“那你還待這兒幹什麼?”
“我擔心你。”
伏蒂涅擡眼,果真看到約翰一臉憂郁,他面無表情地說:“我要吐了。”
“好吧。”約翰伸出一隻手捋了捋頭發,歪着頭看他,“我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告訴你,我可是為一位大人物辦事。”
“哦……”伏蒂涅拉長了腔調,嘲諷道,“還有别人。我以為你們三個是一夥的呢。所以你們,你們兩個,關你們什麼事?”
事情其實發生得相當迅速而突然。
阿索未能成功施與援手,被迫看到伏蒂涅在幾分鐘時間内成了現場唯一一個傷員。
他警惕地防備着這些冒出來的黑衣歹徒,堪堪維持住表面的淡定,心裡發虛得要命。
他不知道,這不關他的事。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唐璜先前要擺出一副幕後黑手的樣子,說那麼幾句似是而非的話……等一下!
他甩給唐璜一個焦慮的眼神:
不會吧,真的關你事?
關你什麼事?
什麼時候的事?
眼看着唐璜沒半點反應,阿索不禁在心裡呐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或許,您該回頭看看我……”一個嘶啞又低沉的女聲從他們身後響起,伴随着忽高忽低的腔調,讓人聽着難受極了。
幾人下意識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比他們更快的,是那些黑衣歹徒。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動身,一聲不吭地在來人身後排隊站好,其中一位幹練地卸下了背着的武器,屈膝半跪在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旁邊。
一雙枯瘦而青筋畢露的手,牢牢攥上了他的手臂,借力站起。
他們才看清那是個瘦小、衰老的女人。她的頭發花白了,但梳理得整齊,貼着她的額頭分成兩半,卡在耳後。
她的頭被密不透風地裹在頭發底下,她有一個渾圓的腦袋。
她的臉,奇異的很有血色,十分光滑,皺紋幾乎沒有,五官的分布恰到好處,眼睛泛着玻璃球一般的光澤,睫毛較短,但很濃密。就是眉毛一高一矮,給這張莊重的臉添上了點讨喜的不協調——否則就有點像個陶瓷面具了。
她的衣領很高,緊緊綁着脖頸。
她走過來的動作顫顫巍巍,但有人對她俯首帖耳,她就顯得氣勢非凡。
她就是場内最有權柄的人。
“您——”她走上前,卻破了音,于是立馬閉上嘴,隻用一雙奇異的眼睛盯着——
伏蒂涅。
然後,她喊了聲“長官”。
這次聲音倒是清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