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照使臣入京後,禮部的官員開始頻繁和使臣接洽,商讨問題。恰逢皇後壽宴将至,為展示大隆繁榮,這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建甯帝有意大辦特辦,百官也是想牢牢把握住此次展示的機會。
謝憫将小刀一把接着一把往草靶上甩,聲線低沉而冰冷,道:“我還真得給她送禮不成?這宴會我還不想去呢,我怕我看他們不順眼都殺了。”
“那你做的一切都隻有功虧一篑。”喻池暝坐在一旁,修長的手指調試着琴弦,不疾不徐道:“那些人擠破了腦袋都想要個名額。若是能在南照國為大隆掙臉面,又能入聖上和皇後眼,正好一步登天。現如今這京城百官都在收羅好物,那太子和三皇子說不定最近帖子都收到手軟。”
“一群廢物。”謝憫嗤笑道。
“恰好如皇帝意,趕上這麼個節骨眼。滓崂山一戰,雖然司徒瑜不幸遭到暗算,但也好在兵馬損失在意料之中。這壽宴一過,就是到了春獵,到時候南照使臣定然還會被邀請參加。”甯寒靠在柱子上思索,道:“兩國都戰後握手言和,可大隆鎮國将軍戰死沙場,就必須趁此機會告訴對方大隆兵力不減。太子和越王也在勤加習武,日日在練武場上比較。”
“為了做好準備,都在暗中學習兵家之道,招攬人才。聽說好些個寒門世子,還有朝堂上大官,都在不斷加強兩邊走動,将自己得意門生舉薦過去。就是也沒見誰真的有真才實幹。”
“難啊。”喻池暝歎氣,搖頭道:“都在為自己升官發财路着想,紙上談兵罷了,還要提防對家,處處較勁,你高我一分,我就必須找個高你一丈的。”
“那你去。”謝憫擦拭雙手,擱腿休息,道:“潛入他們中給我當内應。”
“那恐怕人都不會見我。”喻池暝撥了下弦,發出一聲清脆,“我以什麼去投名,用你北崇靳新王的名号倒是夠了,人家也不敢收帖啊。我要是被查出來了,到時候我就成了人質,你就等着來救我吧。”
三國比鄰,而北崇和大隆之間隔了一條山脈和大江。他十五歲狀元,初入官場便遭到處處擠壓,偶然去到北崇,拜師又結實了謝憫,這才成為他身邊的謀士。
“少聽疏淮在那胡說。”一婦人端上盤水果,放在桌上,聲線溫和,看了眼謝憫,才道:“到時候把自己逼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喻池暝笑道:“禾娘辛苦了。恐怕也就隻有你能說他,還不還嘴了。”
叫作“禾娘”的婦人一臉娴靜地聽着他們說話,默默收拾場面。
簡單樸素的服飾,習慣性梳十字髻,整個人給人感覺就像是冬日裡一束暖陽。
别人打趣她聞言也隻是簡單笑笑。
北崇靳新王謝憫,幼年流落世間八載。
其母為長公主,其父乃是北崇赫赫有名的大将軍,夫婦二人遊山玩水來到大隆。
可沒想到在一次詩會上,長公主連同貼身侍女雲禾消失不見,醒過來後才知道被關在皇宮,終日囚禁。可建甯帝不知道當時的長公主已有三月身孕,為了保全孩子,她不得已假意順從。
短短一年内,長公主在後宮地位直逼皇後,卻也迎來了追殺。她辛苦求來的外出拜佛,皇帝重重監視下,試圖向外界傳遞消息,卻動了胎氣,導緻難産。
皇後也絕不可能讓她們活着回去,禾娘帶着謝憫幾經生死才逃出來,沒多久便傳出長公主下葬的消息。
八年來,她和謝憫卑微讨活,險象環生下躲避追查,最苦的那段日子裡,她被割掉隻耳朵,隻能以發遮耳,謝憫受到歹人油潑,火燙,剮皮......是以他從不願意暴露身體半分。
幸好,謝憫父親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即便北崇皇帝憐惜長公主遭遇,在消失一年無果後,下旨将其孩子冊封為王,用以安撫謝憫父親。
他們藏在乞丐窩乞讨那年,北崇和大隆兩國互相交流,禾娘一眼就認出北崇大将軍的一位得力幹将,憑借長公主信物,他們最終才得以歸家。
隻是誰也沒想到威風凜凜的大将軍,在失去妻兒八年裡,思念成疾,滿頭華發,眼睛哭到不能清楚視物。
在知道妻子生下孩子就沒了,便時常對謝憫打罵,看不順眼,功課做不好時,就會責罵“都是因為生你才害死了你母親”。
曾經的大将軍也有偏執成性的一天。
***
這日,慕容峥在軟榻上閉目休憩。
單獨為他設置的房間裡燃着皇家才能享有的熏香,屋子裝飾豪橫。
李赫交握雙手伺候在一旁,靜待塌上之人吩咐。
一炷香過去後,慕容峥才緩緩睜眼,扣了扣後腦勺,揉着太陽穴。
李赫馬上心領神會,上前替人揉捏,手法娴熟,恰到好處。
李赫阿谀道:“世子最近可是太過忙碌,心神疲憊了,我瞧着這臉色可是不大好。世子還是太過鞍前馬後了。”
慕容峥舒展着眉眼,煞有其事道:“最近确實比較忙,太子交代替他尋些稀少珍貴物件。”
自然是不可能告訴别人,最近他時常做噩夢,那日陪着未婚妻從伽渡齋回去後,後面日日夢中低微求好,變着花樣在夢裡面玩弄他。
整個人都不好了,見到他那個未婚妻就想起夢裡那些事,就雙腿打顫。
但又萬不敢推辭家中長輩命令——需得日日和未婚妻培養感情。
和吏部尚書嫡女結下姻親,可謂是錦上添花。
上次陪着未婚妻買回去那些香薰,香露,香膏什麼的,讓她用起來甚是歡喜,今日又陪着進貨來了。
李赫給慕容峥捶肩捏頸,道:“世子如今已經是年輕一輩中翹楚,又得太子看重,日後我這小小伽渡齋還指望您。可别累垮了身子不值當,您這好日子還遠着呢。”
慕容峥食指點了兩下他,整個喜上眉梢,“放心吧,日後有我給你罩着。”
李赫動作更勤快了幾分,貼近慕容峥耳旁,道:“這皇後娘娘壽宴快到了,世子為太子奔波,我也于心不忍。這幾日那南照使臣經常跑到店裡,在他們對話中我可是聽到些消息。”
他壓低幾分聲音道:“那其中一位南照使臣,就是太子将來聯姻的對象,可沒想到人家看上了越王。”
“嗯?”慕容峥倏然睜眼,驚疑道:“有這回事?怕不是那三殿下故意來挖牆角的。”
李赫道:“我也覺得奇怪啊,怎麼就剛好偏偏看上的是越王?要是聖上為了鞏固兩國關系,到時候真的同意換個人聯姻,太子殿下會被人怎麼看,難免一些人會倒戈。”
慕容峥坐直身子,沉吟道:“這倒是說的沒錯,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萬不能出點差錯。況且三殿下那邊還有個混吝不堪,聖上又極為看重的司珩。”
李赫接着道:“不過這世子爺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他自此歸京後,裝模作樣了兩天,就開始背着府裡人整日出入酒樓。還美名其曰借酒消愁,什麼正事都沒有。多虧是他身後有聖上撐腰,不然出門都要被唾沫星子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