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謝憫讓禾娘和甯寒不必跟上,留下一句“自己沒事”就獨自出府。
終日的努力,在見到父親那刻聽見說出的話,心裡堤壩潰不成樣,他需要找個地方蜷縮,獨自消化,再一點點撿拾起來重新修築。
“怕是借酒消愁去了。”喻池暝眼見着天色暗下來,對禾娘道:“今日沒想到他父親會突然上門,甚至都不肯給他一個面子住下。”
“這····說句不好聽的。”禾娘滿面愁容,說話帶上了顫音,“好歹是自己兒子,死裡逃生,将軍終究是在失去公主那些年就瘋魔成病了。”
禾娘從小就伺候謝憫母親,又主仆二人一起遭遇生死磨難,親眼瞧着長公主拼着口氣也要把謝憫生下。
吃盡苦頭才把他帶回北崇,心始終還是偏向謝憫,心疼這孩子。
等到天徹底黑下去,也不見人影。
顔卿在宮裡和一群人精鬥天鬥地,忙完事情現在才結束。
每日下值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吩咐歲婵衣不要日日來等她。
顔卿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剛過街口,前面就一陣吵鬧,好不熱鬧。
謝憫砸了别人場子,打得地上的人鼻腫臉青。
酒樓老闆是個女人,知道眼前這位是京城混混,沒人趕上去勸,她隻能親自放低姿态求人,不然今兒這酒樓就被砸的開不下去了。
她輕聲道:“世子爺,咱不和他見識,繼續喝怎麼樣,這唱曲的可是新排練的,别壞了興緻。”
謝憫直愣愣盯着酒樓老闆,盯得她心裡發毛。
留下錢财賠償,他便走了出去,腳步虛浮,路上行人像躲瘟神一樣避着他。
謝憫目光寒冷,停下腳步,擡首望去,穿越人群落在前方。待走近後,才邪笑着道:“·····又遇見了。”
顔卿眼睛落在他因喝酒而水光潋滟的唇上,道:“沒醉砸别人場子。”
謝憫笑了一聲,低下頭看向手中酒壺,半晌,才道:“誰說我沒醉。”
察覺到他情緒不對,顔卿端詳他垂下去的眉眼,道:“那你就是想耍酒瘋?”
“我本來就是瘋子。”謝憫道。
接着擡頭,對顔卿道:“你也是。”
呼出的熱氣混雜酒味噴薄在臉上,顔卿不去看他,道:“自己一個人喝去吧,我要走了。”
謝憫抓住她手臂,道:“不行,你陪我。”
顔卿無欲笑了,正想拒絕,他又嚷嚷。
“不然今晚我就和你回去。”
“······”
顔卿哂笑,狐疑道:“真醉了?”
謝憫十分用力地點頭,落在顔卿眼中就很孩子氣,轉向顔卿道:“醉了。”
像是受了委屈,沒人要的孩子。顔卿道:“你今日怎麼了?”
怎麼了?這句話讓他又想起今日一事,腦子突然清醒半分,酸楚讓他恢複此前的模樣,收回手且冷淡道:“沒什麼,想捉弄捉弄你罷了。畢竟你離你的計劃越來越近,我還原地踏步,這不是氣到了。”
“說這些未免太早。”
顔卿對他态度突然的轉變也不惱,他們是一類人,不擅長傾訴,即便有幾分交情,也不敢真心實意向對方吐露情緒。
她道:“你做出的安排可比我多多了。”
謝憫審視着她,片刻,他笑笑:“你活在仇恨中滋味如何?”
”自是極好。“
顔卿反問:“你又如何?”
謝憫和她同行,燈光晃了眼睛,頭微微低下去,道:“你都能适應,我當然也還不錯。”
顔卿哼笑,道:“我瞧着你不太好,否則今日鬧這出是為何呢?謝疏淮,承認吧,即使你回到北崇,做回人人尊敬的王爺,可你依舊掩飾不了你内心的極度不自信。”
“你想要報仇,回到曾經讓你痛苦的開始,但你始終未曾真正認清内心,你在害怕,過度的壓力讓你感到緊張不安。”
沉默無言,許久,謝憫開口:”是啊,顔大人如今不同于往日,逼宮一事,得到的結果可讓你滿意?”
“談何滿意。“顔卿逼近兩步,仰頭吐息,笑意冷冽,道:“你若是日後阻我,沒了才叫滿意,扼殺在搖籃才是最好的保障。”
夜風将兩人衣玦吹得獵獵翻飛,謝憫收斂笑意,冷笑道:“那真是可惜,沒如你意。”
他鉗住她手腕,咬牙切齒,“我就算死也會拉着你一起。”
顔卿掙脫,撫上謝憫肩口,撫平上面褶皺。碎發吹得貼在臉上,有種淩亂的美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