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偏偏蕭家此番全身而退,定是有人從中斡旋。
能讓聖上回心轉意,想來隻有太子能辦到。
但他又為何轉變态度……
蕭苓聽出了言外之意,父親這是以為她與太子私相授受?
她的嘴張了張,一時不知做何答複。
若是說沒有,父親會不會信呢?
以她對父親的了解,隻怕是不信。
畢竟每次與蕭柔起争執,向來都是以她被斥責結尾的。
小時候她并不懂為何侯府裡所有人都不喜歡自己,也不懂為何所有人都偏袒蕭柔。
難道就因為她沒有母親麼?
蕭淨見她不說話,以為是默認,一股子怒氣在胸口處橫沖直撞,言辭間也愈加不顧忌。
“我本以為将你養在陳氏膝下能收斂性子,誰知竟做出如此不恥之事,若無好處,太子殿下又怎會幫咱們?”
父親的話如此直白,也如此讓人……難堪。
蕭苓隻覺呼吸都是難受的。
心裡忽然生出了綿密的刺,紮的她五髒六腑都是疼的。
“你實在無半點你生母的樣子!”
蕭淨氣頭上拿起沙場殺敵的做派,什麼難聽說什麼。
話音未落,隻聽一道溫潤男聲急促傳來。
“父親!”
随着竹簾晃蕩幾下,門外站着的正是理應養傷的蕭負雪。
兄長二字在心口處打轉。
逆着光,蕭苓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見他蒼白清俊的輪廓。
“你不好好養傷,到這裡來做什麼?”
對于長子的無禮,蕭淨擰起濃眉,語氣滿是不悅。
蕭負雪繞過蕭苓,徑直跪下請罪,她這才用餘光注意到他此次來的匆忙,依舊是那身血迹斑斑的白衫。
而挺直的脊背受了傷,此時正微微顫抖着。
自上次一别,他又清瘦不少。
“還請父親明察,您屬實是冤枉了妹妹,在诏獄為侯府查明真相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定國公世子趙景之。”
蕭負雪語氣恭謹,似乎在陳述事實,在說到曾經摯友名諱時,也是面不改色。
蕭淨面色微白,随即歎息一聲,“是他?”
“是,趙景之已經回京,聖上很是器重。”
他見父親神色松動,便回頭望了眼身側跪着的少女。
她依舊垂首低眉,似乎是被吓着了,幾縷鬓發被冷汗沾濕粘在被衣領包裹住的脖頸處,更顯纖細白皙。
蕭負雪剛要瞥開目光,少女脖頸處靠近領口顯露出的一抹紅煞是惹人注目。
并不明顯,卻無端讓人遐想。
“罷了,我身子不适,你們回去罷。”
蕭淨摁了摁眉心,不想再管這些事,轉身去内堂歇着了。
蕭苓站起身,一雙膝蓋跪久了如灌了鉛般沉重,見蕭淨發話,她加快了步子,一刻不想多捱。
卻被闊步走出門外的蕭負雪叫住。
有風灌進寬袖裡,将他高大的身形襯得愈發文弱。
她回頭,隔着兩三級台階望着他。
有什麼東西被抛出穩穩落在她懷中。
垂眸一看,是一個白色瓷瓶。
“這是我行軍打仗時用的,塗點在膝蓋上能緩解疼痛。”
他心細如發,應該是注意到她起身時艱澀的動作。
一種酸澀感從心頭湧出,蕭苓緊緊握住尚有餘溫的白瓷瓶,指尖微微發麻,霎時不知該如何張口。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往日片段。
兄長并不是蕭家所出,而是父親麾下副将的遺孤,被抱養過來的。後面跟着父親上陣殺敵,打了幾場勝仗得到聖上賞識,破例封為世子沿襲爵位。
從小到大,隻有兄長一直關心着她。
有霧氣彌漫至眼眶,她極力忍住,似乎是不想讓兄長擔心。
“多謝。”
不止是謝他的藥,還要謝他過來解圍。
若不是他的一番話消了父親疑慮,父親肯定要刨根問底弄個明白,說不定還會牽扯到旁人。
“妹妹與我之間還客氣什麼,父親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他向來是這種脾氣,在軍中就連我們也不少受到斥責,回去好好歇息,這段時日妹妹受苦了。”
他的語氣輕柔,蕭苓聽了難免鼻酸,怕時間久了耽擱兄長養傷,她尋了個理由便要回院裡。
“也好。”
蕭負雪見她轉身離去,忽然記起什麼,難免皺起眉頭,語氣也重了些。
“暑熱難免會有蚊蟲,待會我會派人到妹妹院中送些艾草香包,屆時挂在房中各處防止叮咬。”
蚊蟲?
她腳步一頓,不知兄長為何會提起此事。
但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多謝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