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儒生回到墨玉軒的時候，天色已然黑了大半。

他的步伐很輕，透着股心虛的味道。

出去了一趟他完全忘記了還有晨昏定省這回事兒，等他緊趕慢趕去了母親的院子時，母親已經閉門謝客了，他也被秦嬷嬷告知身子不适就先歇着，阿竹已經來替他告過罪請過安了，他這才松了口氣趕回了墨玉軒。

周儒生一邊往裡走一邊視線四周掃過，他在找阿竹，可半天了也沒有找到那抹身影。

院子裡很暗，隻有為數不多的幾盞火燭在石燈籠裡發出光亮，但在這偌大的院子裡，這點光亮還是顯得有些微薄。

這人都去哪了，怎麼到處都黑漆漆的。

周儒生正疑惑，忽然眼角瞥到了敞開的卧房大門裡，一個人影就坐在門檻上，雙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出聲。月光被枝葉擋去了大半，透過縫隙撒下了零星幾點光亮，好巧不巧就打在黑影的臉上，更添了幾分詭異。

周儒生被吓了一跳，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直到借着那幾束月光徹底看清了那張臉，才虛驚一場地抹了把汗。

他一邊輕拍着自己的胸脯給自己壓驚一邊走上前去，沒好氣地問：“阿竹，這烏漆麻黑的你坐在這幹嘛，知不知道很吓人的。”

隻見阿竹沒有回應，隻是臉無表情地進了屋，片刻之後，屋裡便是燭光一片了。

周儒生沒得到回答，有些恹恹地摸了摸鼻尖，快步跟了進去，站在離人不遠處兀自開口：“多謝你替我遮掩，不然要是被阿娘發現了，肯定又少不了一頓罰。”

見人還是沒有回應，甚至好像把他當作了空氣，繞過他去了别處繼續點着蠟燭。

周儒生這才意識到阿竹是生氣了，他跟上去，有些讨好地要接過阿竹手上的火折子要幫忙幹活。

阿竹作勢要躲閃，忽然看見伸過來原本白淨纖細的手上多了很多擦痕，阿竹一下子急了，“你為了那個女人打架了？”

沒等周儒生回答，阿竹有些着急地去翻找藥箱，不一會兒就提了個藥箱過來，把周儒生拉到了軟榻上坐着，又去端了個蠟燭過來，光亮足些好包紮。

周儒生雖然覺得小傷而已，不需要包紮，但是見阿竹這幅着急的模樣，忽然覺得心裡還挺暖和。

“今日，對不住，我不是故意這麼晚回家的，路上遇見了一個……”周儒生有些愧疚，見阿竹一直低頭包紮不吭聲，他低頭去看，就見阿竹的眼眶通紅，氣得直咬牙，額頭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了。

周儒生以為阿竹是因自己遭阿娘責罵了，剛想說些什麼，阿竹那邊就已經包紮好了，利落地收了東西，轉身放藥箱去了。就在周儒生以為阿竹不會再過來的時候，就看人直挺挺地對着他跪了下去。

周儒生驚了一跳，他下意識想扶阿竹起來，卻不想阿竹直接避開，向下一拜，語氣堅定道：“将軍不必謝我，替你遮掩照顧好你是公子的交代，公子的話我阿竹必當盡心盡力。”

“隻不過，還望将軍能夠稍微顧及一下公子的心意，你現在頂着公子的臉，跑去青樓為自己丈夫的相好打架，将軍是一點也沒有顧及公子臉面的意思啊。”

周儒生越聽越懵，一時間到不知道從哪點開始解釋了。他擺了擺手，想把人拉起來，“不是，什麼相好啊，她是真的遇到困難了，再說了，我這也不是為她打架，我是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不講道理的人，我氣不過給了他一拳……”

那句殘疾哥兒周儒生覺得荒唐，追上了那個路人想問清楚，誰知隻得到了重複的一句話：“沒有孕痣，你是個殘疾哥兒！”

路人的眼神裡是肉眼可見的不耐和鄙夷，好像在看什麼貨品一樣，上下掃視一番最後居高臨上地評價一句殘次品。

好惡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