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州的夏天漫長炎熱,一年近一半時間都是這樣的季節。
喬漾抱怨過烈日,抱怨過蚊蟲,抱怨過潮濕黏膩的空氣,臨近離别之時她依然覺得夏天讨厭。
遠處的海面一望無垠,在陽光下泛着刺眼的波光,她将被風吹亂的頭發别到耳後,在攝影師的指令下努力睜大眼睛保持微笑。
“好的,同學們,很棒。”
攝影師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下來了,換下一個班級上去。
旁邊的女生趕緊摘下學士帽給自己扇風,喬漾扶着脖子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她也快不行了。
“你還有小夾子嗎?”同學問。
“有。”喬漾把手伸進口袋。
“喬喬。”
喬漾下意識回過頭,以為是在叫其他同姓的人,卻沒想到下一秒看見了陳姝。
女人站在綠樹下,懷裡捧着花,正笑着朝她揮手。
喬漾把一整盒黑色一字夾都塞給旁邊的同學,拔腿跑了過去。
“阿姨。”她驚訝道,“你怎麼來啦?”
陳姝将懷裡的花遞過去,說了聲“畢業快樂”。
“謝謝。”喬漾捧住花,偷偷撇了下嘴角。
喬凱和蘇桐都有工作,喬汐更抽不出時間,她原本已經做好了一個人參加畢業典禮的準備,畢竟陸州太遠了,很多同學的家長都沒來。
但現在她有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都沒跟我說?”
“我特地沒跟你們倆說。”陳姝從包裡取出手機,“也就前兩天到的,我想自己一個人逛逛,好久沒出來旅遊了。”
喬漾問:“陳天衢也不知道啊?”
陳姝笑起來:“對,我今天早上才跟他說,我忘了你們學校現在得申請才能進來。”
她左右看看,找了個光線好的地方讓喬漾站過去,說:“我可是帶着任務來的,你媽媽讓我給你多拍點照片。”
喬漾整理了一下頭發,捧起懷裡的粉藍色花束看向鏡頭甜甜一笑。
陳姝舉着手機,嘴角也沾染了幾分笑意,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的時候,那天是一中的家長開放日,課間她去了趟廁所,洗手時旁邊的女孩跟她打招呼說:“阿姨好,你做的雪花酥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雪花酥。”
那時的喬漾梳着兩隻馬尾辮,眼鏡框圓圓的,臉也圓圓的,語氣誇張,但陳姝聽了心裡一下子就暖了,笑着回她:“下次我再做了讓陳天衢帶來!”
一晃眼五六年過去,孩子們都大學畢業了,那些畫面想起來仍舊清晰。
陳姝拿下手機,看着照片上的女孩感慨道:“一下子你們就長大了。”
剛好有認識的同學路過,喬漾叫住對方,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快步跑到陳姝身邊挽住她,說:“我們也拍一張。”
她倆在外院門口前前後後拍了半個鐘頭的照,中途陳姝還被熟人認出來了,又站着聊了好一會兒天。
喬漾的筆譯老師是陳姝的本科學妹,兩個人多年沒見,她也是才知道柳笑調來陸大教書了,這一見面不得了,一開話頭就沒個完。
喬漾也幫她倆拍了合照,傳照片的時候順帶發給了陳天衢一份。
他先回了三個句号,又說:我還以為她迷路了。
喬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了半天話,柳笑才想起來問陳姝:“喬漾是你們家親戚啊?”
“不是,是我兒子的……”陳姝“哎呀”一聲,“完了,我把我兒子忘了。”
喬漾把手機放回口袋裡,趕緊挽住陳姝的胳膊,對柳笑說:“老師,那我們去法學院了啊,我男朋友還等着呢。”
“行,快去吧。”
法學院離得不遠,下了坡一路直走,過了圖書館就是。
校園内樹木林立,蟬鳴聲聲,樹葉的光影在腳邊打晃。
陳姝被喬漾挽着,偏頭看了眼身邊的女孩,嘴角挂着笑,輕聲開口問:“阿姨剛剛沒聽錯吧?”
“啊?”喬漾抿住唇,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說漏嘴了。
她心虛地笑笑,問:“陳天衢沒告訴你啊?”
“沒啊。”陳姝擺出一副失落的樣子,“小時候還什麼都跟我說呢,越長大越不愛和我聊了。”
“我也不愛跟我爸媽說這些,說了他們肯定啰嗦。”尤其喬凱,要知道她跟陳天衢談上了,肯定又得念叨一萬遍考研的事。
“知道。”陳姝笑了笑,“我不八卦,你們倆自己的事,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謝謝阿姨。”喬漾收緊胳膊,“你真好。”
“熱不熱啊?”陳姝幫她理了理額前的劉海。
“熱。”圖書館門前就有咖啡店,喬漾調轉腳步,“阿姨我請你喝咖啡吧,正好給陳天衢也帶一杯。”
“好呀,今天我沾兒子的光了。”
喬漾糾正她說:“是他沾你的光。”
畢業前各種瑣事堆積,讓人一心盼着趕緊結束,等真把畢業證和學位證領到了手,心裡又忽然覺得空落落的。
宿舍還有學妹們在,喬漾用不着辦理退宿,宿管阿姨讓她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就行。
離開的那天學妹們有期末考試,一大早就出門了,喬漾把送給她們的禮物放到每個人的桌子上。
昨天晚上三個小姑娘就買了花和蛋糕給她慶祝過,也拍了一大堆拍立得留作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