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祝辭盈每呼出一口氣,便會牽動五髒六腑,疼痛難忍。以她目前的情況,最多再苟延殘喘半個時辰。
可師兄那頭還未傳出動靜。
她該怎麼辦呢?
窮途末路之際,祝辭盈摸到斷成半截的利刃,忽然福至心靈。
“噗呲——”刃尖穿透心髒。
“我以我心祭清微。”祝辭盈默念心法口訣,凝聚四處溢散的靈力抱着劍重新從地上爬起來,攔住去路。
“不怕死的盡管上前來!”她右眼流下血淚。
身受反噬的情況下擅自調動靈力,五髒六腑被靈力沖擊擠壓,内傷愈來愈重。
圍攻過來的妖魔隻多不少,祝辭盈别無他法,咬緊牙關将靈力彙聚在丹田。
灼熱、撕裂的痛感席卷全身。
“大家别靠近她,她方才使用了兵解之術!”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妖魔們紛紛下意識退開。
“一群廢物。”
魔君随意彈動一下指尖,一道黑色流光疾速朝祝辭盈心髒射去。
祝辭盈眯眯眼睛,自知雙方實力懸殊,自己根本無法抵擋。
突然,她心有所感似的低頭去看懷中的劍。
玉凰劇烈震動發出“嗡嗡”劍鳴。
“铮——”
長劍出鞘劍尖直直插入地面,自它周身凝結成的劍氣抵住黑色流光。
白與黑的激烈碰撞,巨大的沖擊力相互扭轉化作漩渦,劍柄上綁着的紅色穗子被疾風吹地上下翻飛。
祝辭盈站不穩腳跟,護住劍鞘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撞上一抹溫熱。
“嘶……”扯動傷口,後背血肉火辣辣地疼,但她顧不得這些,當即轉過身。
她仰頭,烏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個身影。
祝辭盈輕輕喚來人一聲:
“師兄。”
青年俯身輕輕擦去她眼角溫熱的淚珠,語氣溫和平靜:“阿盈想哭便哭吧。”
眼淚在眼眶打轉死活不肯落下,祝辭盈抽抽鼻子,蒼白的臉色慢慢恢複一絲紅潤。若是從前,她早把滿是髒污的臉貼在師兄胸前來回挪動,弄亂他的衣服,氣得他無可奈何。
但今時不同往日。
她有重任在身。
“師兄……”她将劍鞘歸還,想要說些什麼話時腿腳一軟,謝讓塵眼疾手快攬住她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
“師兄。”祝辭盈張了張口,唇角不斷溢出血絲。
“咳咳,咳……”
她的胸腔劇烈起伏,幾乎要把肺咳出來,因為動作太大,她脖頸間的紅玉吊墜佩繩忽然毫無征兆地斷裂,滑落在地。
與此同時,她的五識正在飛速消散。
幽黑明亮的眼瞳緩緩蒙上一層灰霧,瞳孔漸漸渙散,鼻間萦繞不絕的血腥氣一點點被久違的“清新”取而代之。
耳朵全然失聰。
“阿盈乖,聽話,别睡覺。”
“從現在開始,你眨十下眼睛。”
“等師兄回來後把偷偷藏起來的梨膏糖都送你可好?”他的聲音溫柔缱绻,像在誘哄嬰兒睡眠。
祝辭盈抓住他手臂上的金甲護腕,視線逐漸被黑暗吞噬。
睫毛打到眼睛下方的皮膚,癢癢的。
不過數息,最後一絲癢意消散,歸于虛無。
祝辭盈無數次睜眼合眼,什麼也看不到。聰明如她,早該想到自己已經死了,自然見不到師兄。
最後,就連她跟師兄說的話也忘得一幹二淨。
她隻想着:
後山竈房案闆上切好的梨子,杏仁,冰糖,還有汩汩冒煙的爐子……
*
俞府。
俞永霁吐息收功。
他滿頭大汗,不顧自己狼狽的模樣問道:“感覺怎麼樣了?”
謝讓塵默了一瞬,感覺到自己分出的那縷神魂忽然間失去了聯系,心中暗道不好。
“師妹那邊出意外了,我需要過去一趟。俞島主,多謝你。”
“出,出意外,那咱們趕快坐飛車過去幫忙……”俞永霁話還未講完,屋子裡哪兒還有謝讓塵的身影。
——渡青山。
不知不覺間,祝辭盈已經從濃煙中走出來。
她的衣裙上到處都是自己的血迹。
應龍揮揮爪子,打出掌風。
祝辭盈沒有力氣,被大風刮得站不穩腳跟,連連倒退。
她的後方是萬丈高的懸崖。
此劫難逃。
她不抱任何希望。
她不信幸運之神會再次眷顧她,有秘境裡突破修為的一次足夠了。
至少向她證明了一件事:她不是自以為的倒黴蛋。
再往後退半步,她便要跌落懸崖。
祝辭盈阖上眼。
“師妹。”
她耳邊傳來一道低啞的嗓音和溫熱的呼吸。
當後背結結實實地撞向記憶裡那個溫暖的胸膛時,祝辭盈還是在第一時間回頭。
入目的是一塊白骨面具,兩邊綴着長長的紅色穗子。
青年一身月白色圓領袍,腰間束着鑲嵌紅寶石的玉帶,兩條胳膊上套着金鱗護腕。
“師兄。”
祝辭盈的眼淚一瞬間湧出來。
——你真的回來救我了。
“嗯,來救你了。”謝讓塵說。
不對,師兄已經飛升了,祝辭盈想。
她認出眼前人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收斂好情緒,道:“你怎麼來了?快走。”
“走?我去哪兒?”他的後半個腳跟都在懸空,祝辭盈稍稍用點力就能把他推下懸崖。
“要死也是師兄和你一起。”
他的手環住她的腰,另一隻手點了她背後的穴位:“師妹,若是困了就好好睡一覺。”
謝讓塵将她放在一處安全地帶,随手一揮張開一道結界。
之後,他禦空而立,朝着應龍打了聲招呼:“應龍,咱們許久未見了。”
應龍:“又來一個尋死的,還以為穿上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就能騙我嗎?”
“老朋友,三百年未見,你不認識我了嗎?”
應龍警醒一瞬:“你到底是誰?”
“承蒙過你恩惠的人。”謝讓塵擡手,緩緩摘下臉上的麒麟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