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傅總?傅總?!”
這次聽筒裡傳來的,是略微熟悉的中年男聲,我跪伏着,心穩了大半。
——傅岐還是不想死的,接通那電話的,是送我們回來的司機。
等着救兵來的空檔,我跳大神似的圍着傅岐打轉。
一會兒去他頭頂上空拍巴掌,一會兒對着他的俊臉歎氣,最後幹脆一跪,挨着他的頭,老老實實對着傅岐緊閉的雙眸。
他眼睫不動,面色煞白,平靜的像一個屍體。
我說:“傅岐,小傅總,傅霸總,别鬧了好不好?”
我推了推他:“别鬧了,快起來,我知道錯了嘛。”
“你都說我傻,那我肯定最傻了!”我揉揉酸澀的眼眶,勉強仰頭,讓自己的眼淚不至于丢人地掉下來,“知錯了,傅岐。”
傅岐動了動。
他焦紫的薄唇無意識地呢喃着什麼,我湊近了聽,傅岐好像在說…放過他?
“求你們…放過他……”
傅岐眉峰緊鎖,他手掌蜷縮,指甲狠狠扣進肉裡。
為什麼就連昏迷,傅岐都像是被枷鎖住的孤魂野鬼,他在夢裡,似乎也永遠不會輕松。
他在求誰?
他又為誰而求?
答案明晃晃地昭示,我沉默着抱膝而坐。
真的很累,我想着。
我輕吻了吻他的鼻尖。
司機來的很快,随着前來的還有個頗秀氣的青年。
兩人的臉映在玄關顯示屏上,我看見秀氣青年掩抑不住的薄怒。
他和傅岐長得有五六分相似,看起來卻比傅岐聰明多了。
尋呼鈴響個不停,但屋内的一人一鬼實在沒法回應他們,青年愠色更多,直至一腳重重踹在門上。
“就他媽沒個鑰匙?!”青年問司機。
“沒,這小别墅是…是小傅總專門買給那個,那個叫聞俞的大學生的,我們都沒有鑰匙……不過他們分手之後,小傅總就沒來過這裡,前天是頭一次。”
青年氣的不行,“我哥是個煞筆你們不知道?還由着他胡鬧?非得哪天直接給他收屍了,你們才能長記性是不是?!”
司機急得一頭冷汗也來不及擦,汗順着鬓角往下滴答,“有三四年了,我們都以為小傅總早把他忘了!誰知道……岚少,門開了,門開了!”
這種聯排别墅的大門都有自己的緊急制動系統,傅岚和司機狠踹的幾腳起了作用,但這制動也跟個傻叉似的,虛虛開了半人寬窄的縫兒就再不動了。
“人煞筆,搞的對象也煞筆,連個門也煞筆,”傅岚想往裡擠,但他再不是剛上初中的小豆芽菜,如今這點肩寬想擠進去怕不是得削一半才行。
傅岚幹脆又踹了起來。
足足有三四十腳,直踹的他小腿不受控制地發抖,這雕花大門才算是被兩人搞出個一人能通過的大小。
我默默看着,在傅岚沖進來的一瞬間,我輕輕給傅岐烙上了我的印記。
我知道沒什麼用,可我就是想當着外人的面,親親他。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司機已慌張地背着傅岐出門,傅岚扭頭回望屋中擺設,最終歎了一口氣,配合着将傅岐安置在邁巴赫的後座裡。
我沒動,看着幾人穿透我的身體。
發動機的嗡鳴聲響起,邁巴赫起步很快,幾乎是眨眼就竄到了小區門口。
我保持原姿,靜靜蹲坐在了後車座的地毯上。
傅岐被司機橫置,由于車速慣性,他頭在座上微微下垂,我努力擡高肩膀,想讓他倚住。
傅岐的狀态真的很不好。
從我死亡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再不像個活人了。
我緊緊握着兜裡的筆。
我需要記憶,可以說是需要一個證明。我想知道,我是否真的愛傅岐勝于自己的生命。
就像他愛我那樣。
我寫道:
[柳白楠。]
那個聽筒裡如楊柳春風的溫和男聲,那個如惡魔般惡誘低語的人。
柳白楠,我想起他了。
咻——探索度,10%。
手冷的發抖。
我的脖頸僵直,後脊如凍住般生硬。
“……”
可我還是緩緩側移,下意識地向傅岐身邊靠。我在渴望他給我的溫暖、寵溺和安心感。
我是個被寵壞的小孩。
明明知道自己犯了錯,可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彌補,不是改正,而是轉向傅岐,苛求他對我的無限包容。
就如現在,傅岐病倒如鬼,我卻仍在期盼傅岐會拖着病身清醒,先把我抱進懷裡,撫慰我,親吻我,然後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
都是别人的錯,聞俞這麼傻,怎麼會有錯?
我抵着傅岐的額頭,悄悄說,“傅岐,這世上真的沒人比你更愛我了。”
“我好愛你”,我閉着眼,“聞俞真的很愛你。”
可傅岐動也不動。
醫院很快到了。
司機提前聯系好的醫生帶着四個護士在門口等着,邁巴赫一停,傅岐就被擡到了急診床上。
我盤腿坐在床尾,垂頭走神,不敢拉傅岐的手。
直到急診床的四個轱辘磨在地上,發出嘶啞難聽的刺耳聲音,我才堪堪回過神來。
我看着那醫生快步跟在一側,手摁了摁傅岐冷硬的胃。
醫生說:“岚二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