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霁,林間空靈的鳴聲此起彼伏,驚鳥隐在樹叢之中,時不時振翅低鳴,迎着風破空盤旋。
踩在石階之上,潺潺溪水在腳畔輕吟,銀輝灑在水面,波光粼粼,宛若滿天星辰。
月色獨有的冷光,如細紗般傾灑在時聿白身上,将他的輪廓勾勒得愈發清晰。
他的影子随着光影的流轉,在地面上緩緩延伸,帶着幾分清冷與孤寂。
花池跟在身後,幾次想開口,卻都欲言又止,隻得蹙着眉凝着地上欣長的影子。
影子忽然停了下來,花池一時不察撞了上去,“呀…”她低呼一聲,感覺是撞上了一堵牆。
她捂着頭後退幾步,擡頭看着前方忽然停下的時聿白,開口問道:“小白白,你怎麼忽然停下來了?”
時聿白緩緩轉身,他眸色烏黑,好似融于這漫長無垠的夜。
“師尊,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他轉過身,朝着幻靈池的方向走去,清冽的聲音淌着風傳入花池耳中。
“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花池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身影逐漸隐入夜色之中,輕輕歎口氣,返回了雲澗峰。
夜色寒涼,時聿白額上卻沁着細密的汗,他半蹲在幻靈池邊,眸中水汽氤氲,薄霧在水面上缭繞纏綿。
濺起的水花落在脖頸間,帶來絲絲涼意,壓下了時聿白體内莫名的燥火。
他将佩劍取下,放在岸邊,随後起身,和衣邁入池水之中。
将身體徹底沒入寒泉之中,他屏息凝神,盤腿坐在池地,銀色靈力從他體内緩緩湧出,形成一個透明的繭将他包裹其中。
飛瀑落入泉中的轟鳴,透過湧動的泉水在他耳邊不斷乍響。
一道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時聿白,你想成為三界第一仙師,站在天道之上,掌握衆生命運嗎?”那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婉轉,極盡誘惑。
時聿白再睜眼,便發現他已不在幻靈池底,而是處于一片黑暗之中。
“你是誰?”他凝着黑暗之中的微弱亮光,出聲問道。
那人輕笑一聲,自暗處緩緩而出,無視時聿白愈發震驚的目光,最終在他面前停下。
他歪了歪頭,笑道:“我就是你啊。”
對面的人身形,面容幾乎跟他一模一樣,隻是他眼裡滲出的無盡欲望,似乎要将人吞噬進去一般。
時聿白右手摸向腰左側,卻發現手中一空,忽而想到,劍被他放在岸邊了。
“别白費力氣了。”對面的人笑着看他,語氣平靜:“你是我,我便是你,在這裡,你什麼都做不了。”
“你不是我。”時聿白收回手,沁着寒意的眸子落在他身上,淡然出聲道:“若我沒猜錯,你是蒼梧秘境之中,滲入我體内的那團魔氣吧。”
“呦,不虧是仙門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果然聰明。”
心魔低低笑着,圍着他緩緩而行,繼續說道:“但不可否認,有了欲望,才會滋生出我的存在。”
“讓我猜猜看,”心魔在時聿白身後站定,微微傾身,唇湊近他的耳畔,柔聲道:“我們光風霁月的清冷仙師,居然動情了嗎?”
“是誰呢?”
他伸出靈巧的舌,輕輕舔舐過時聿白的耳下,感受着眼前人緊繃的身體,不由嗤笑一聲:“若是他知曉了你的心意,會不會覺得時仙師你,惡心呢?”
時聿白濃墨一般的鳳眸,眼底有一瞬的猩紅,他手中凝聚靈力,驟然轉身揮向血魔,聲音淬着冰一般,“滾。”
心魔雙手伸展,猛然後撤躲開時聿白的攻擊,笑道:“這世間強者為尊,敗者賤如草芥,感情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
他漂浮在空中,繼續說道:“我可以助你達成你想要的一切,踏上仙門之巅。”
“如何呢?時仙師。”心魔緩緩落下,停在時聿白面前,與他目光相交。
鞋底碾過地上的沙石,稀碎的沙沙聲在夜色裡聽得極為清晰。
平穩的腳步聲幻靈池邊停下,容止淵低頭看着岸邊青色的佩劍,順勢在一旁盤腿坐了下來。
清風拂過,他額前的碎發随風曳動,那雙讓人心生醉意的含情眼中,湧動着複雜的神色。
良久,他緩緩開口道:“時聿白,待季筠他們的事情結束,我會離開九重靈台,此後與你,與九重靈台,再無任何瓜葛。”
“你做你的仙門翹楚,未來的無量仙師。”他聲音一滞,接着說道:“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糾纏不清。”
耳邊飛瀑的“嘩嘩”聲震耳欲聾,池面唯有淡淡薄霧與水汽相融,輕拂水面,泛起層層漣漪。
良久未得到回應,容止淵眉頭微蹙,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腰間的赤華劍發出顫動,他眉梢微挑,站了起來,右手握住劍柄,緩緩拔出劍身。
“時聿白,你修為倒退了麼?”容止淵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長劍沖着池面狠狠一揮,淩厲的劍氣裹挾着飓風斜掃而去。
随着尖嘯聲破水而出,消失在夜色裡,一切皆化為沉寂。
是蒼梧秘境之中,趁着時聿白重傷未愈,侵襲他體内的那股魔氣。
奇怪,按照他如今的修為來看,消除魔氣并非什麼困難的事情,為何卻任由這股魔氣控制心神?
“時聿白,”容止淵目光落在水面之下,開口問道:“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