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愣神,立在門口沒動。
而對面的陳見霧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此處遇見雲聆。
登時,她掩去面上的詫異之色,白皙漂亮的臉露出笑容,而後邁着步子走過來打招呼,“好巧,你也住這邊嗎?以後放學我們可以一起回家呀。”
她笑得眉眼彎彎,高高的馬尾歪在左側肩膀,餘晖撫摸她的發頂,翹起的碎發金燦燦的,像熟透的芒果。
銀杏樹挺拔在道路兩旁,金黃的樹葉在空中飄零,仿佛踏入了一個金色的夢境。
她置身其中,如詩如畫。
雲聆擡眼,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忽然,一道嗤笑聲打破眼前的盛景,遠處的徐西走過來,攬過陳見霧的手臂,一臉得意地說:“見霧,她家哪有錢住在小鎮上。”
徐西是生活委員,剛開學時,雲聆就申請過貧困補助,她恰好看了雲聆的住址。
和音像店完全是相反方向。
聞言,陳見霧蹙了蹙眉,低聲訓斥了徐西幾句,但沒否認她說得不對。
後者嘴上說着下次注意,但還是用鄙夷的目光望向雲聆。
像是在看輕、可憐她。
在徐西說出那句話時,雲聆神色坦然,沒有任何不齒。
家給她帶來平庸,終有一天,自己會矚目。
但瞥見徐西不屑的視線後,雲聆還是倉皇地跑了。
回到家時,大門正敞開着。
雲聆眼眸波動了一瞬,很快,她又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屋内的雲海天在陪兒子玩耍,逗得他大笑不止,而江雨梅則在廚房燒菜,偶爾回應兒子說的話,看上去他們才是一家人。
桌上還放了新鮮的時令蔬果。
進門之後,屋内的人權當是沒看見她,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而雲聆臉上也沒有起伏,顯然是被忽視慣了。
她喊了聲爸媽,也不管有沒有回應,便噔噔地上了樓。
片刻後,她又急匆匆地跑下樓。
看着和弟弟搭積木的父親,雲聆躊躇了小會兒,還是走上前問:“爸,奶奶呢?”
雲海天現在心情正好,他放下積木,抱起自己的小兒子,頭也沒擡地回:“在醫院。”
“奶奶在哪家醫院?”雲聆一聽,語氣有些迫切。
奶奶的病情又惡化了嗎?
還有父母一月沒有回家是在醫院照顧奶奶嗎?
她按捺不住不住内心的情緒,焦急的神色全寫在臉上。
見她問得如此清楚,雲海天心情不佳。
他讓自己的兒子去廚房找媽媽,自己站起身扯了扯衣裳,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點燃,含在嘴裡,睨着眼望向雲聆,語氣兇巴巴的:“這不是你關心的事情,别忘了是誰生你養你,你怎麼不關心你老子在外面工作累不累?天天盡操心有的沒的。”
雲海天身材不算胖,但他有啤酒肚,加上他比雲聆還高幾公分,兩人面對面站,雲聆反而顯得更弱小。
他吸了一口煙,繼續說:“還有,趁着國慶假期長,你自個兒去打個工,賺你自己下個月的生活費。你弟弟現在在縣城讀書,花銷大,用錢緊張。你也這麼大了,該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了。”
煙霧嗆得雲聆直咳嗽,她蹙了蹙眉,眼睫輕輕顫動,什麼也沒說。
接着,雲海天又告訴雲聆晚上喊宿遲下來吃飯,說是為了聯系同學情雲雲。
說得明白些,就是惦記宿遲父親的權勢。
位于市中心的宿氏集團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尤其是對于他們這樣的小平民。
雖然宿遲是被貶在這窮鄉僻壤的小鎮上,但他是獨生子,遲早是要被接回去的。
要是把照顧過學生時代的小宿總這一消息說出去,他将節節高升。
雲海天野心不小,懂得提前下注。
雲海天暢想了未來許多人對他脅肩谄笑的日子,臉上掩不住笑意,皺紋漸起,斜眼看跟前的雲聆順眼不少,語氣也不自覺變緩:“聽見了麼?”
他說了一大堆,雲聆都沒有細聽,最後假意颔首應了下來。
“我會的。”
雲聆煮好飯後,解了圍裙,在屋外吹了好一陣風,直到自己沒有聞到油煙味才起身往另一處方向走。
她走得不快,算是在故意磨蹭一樣。
隻有她自己知道,每次和宿遲講話都要打腹稿,來回往複地背。
最後,滿腹的稿子不過化作輕飄飄的雲,重量很輕,消散得快。
就好比現在,她瞧見從便利店出來的宿遲,心跳如鼓,在嘴裡過了好幾遍的長篇大論最後隻說出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你是來買東西嗎?”
話一出口,雲聆及時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是在明知故問。
夜還沒暗,手心裡的塑料袋明晃晃的,是個人都看得清。
宿遲聞言,擡起頭,面露困惑之色,又低頭盯了一眼自己手掌上的袋子,遲疑片刻,揚了揚眉,晃了晃手中白色的塑料袋,有些好笑地說:“我不買東西來便利店當門神嗎?”
白色塑料袋被他晃得發響,雲聆的耳垂迅速紅了下來。
宿遲沒吱聲,挑着眉看她。
仿佛在等待她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