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糊地回答：“就一百多塊。”

“那夠你一個月生活費了。”

*

返校的這個下午，教室聲音嘈雜，熱鬧非凡，幾百裡開外都能聽到。

雲聆一走進教室，喧嚣聲又停了。

好幾雙眼睛陰測測地盯着她。

她被看得不适，低頭挪着步子坐回自己的位置。

放下書包，總結出錯的試題。

不知道周圍誰陰陽怪氣地說了句話：“每天都學給誰看啊？”

再遲鈍，雲聆也知道說的是她。

她指尖輕顫，遲遲沒有下筆。

雲聆不知道國慶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剛才在路上遇到的幾個同學是這樣，現在到學校也是這樣。

但她還想在學校好好學習，不想與人交惡，因此她并沒有在意這隻言片語。

而班上人見她沒有回應，一發不可收拾地讨論起來。

說她爸媽都有收入，還要和貧困生搶名額。

說她是學校挖來考重本的苗子，每個月有不少補助。

說她心高氣傲，不願意去縣城重點中學當鳳尾，要來小鎮中學當雞頭。

說她什麼的都有，句句都戳在她心窩。

耳畔傳來陣陣清風，似在嘲笑她的所為。

雲聆的下唇被咬得發白，身體猶墜入冷窖一般，全身發冷。

刀子直插入脆弱的心髒，鮮血流了一地。

她如同蜷縮在牆角的雜草，沒有人可憐她。

直到一名穿着藍色校服外套的少女風風火火地闖進來，讓她看清了黎明。

“你們是閑得蛋疼？聽風就是雨。”

裴令儀嗤了一聲，譏諷地看着帶節奏的人。

“還有，僅憑一句虛無缥缈的話就否認他人的努力，你們真夠幼稚。”

“我也不點誰的名字了，要是我說得不對，可以随時找我反駁，你說是吧？徐西。”

“徐西”這兩個字被裴令儀一字一頓地說出，眼神輕蔑地看着縮在一角不敢出聲的幾個人。

雲聆在學校過得很拮據，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她的衣服永遠都是兩套校服換來換去，書包是老舊的款式，鞋子是洗的發白，鞋底很薄。她吃飯也很少排有葷菜的窗口，從來不會參與品牌讨論。

班上有幾個明白人，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

難怪一來學校，徐西那一堆的人就故意聊得很大聲，仿佛以為他們聽不到似的。

原來是把他們當槍使呢。

霎時間，幾雙怒目同時瞪向徐西那邊，徐西根本不敢擡頭。

裴令儀見她也就這點膽量，不屑地笑了一聲。

其實不是徐西膽量小，而是她以為沒人會替雲聆說話，說再多而雲聆那懦弱的性子也不會辯解一句。

“雲聆，國慶過得怎麼樣呀？”裴令儀親昵地依偎在她肩上，笑嘻嘻地問了一句。

和方才站着怼人的模樣判若兩人。

雲聆沒聽出有什麼不對，很認真地回：“我都是兩點一線，家和圖書館。”

“哎呀，我當然知道啦，有沒有可能我是在委婉地表達我想要抄你的答案？”裴令儀戳了戳她的臉，笑意盈盈地說。

雲聆啞然失笑，把自己桌上的試卷全部遞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和裴令儀相處方式已經超出她劃的線，可她的内心沒給她發過警惕信号。

裴令儀說了幾句讓人臉紅的話便拿着一沓試卷回了自己的座位。

論起來，她和裴令儀相識不久，但兩人相處模式更像是久别重逢的知己。

想到有一個朋友在身邊，雲聆無論如何都是開心的。

想至此，她那容易害羞的臉龐蔓延開笑意，她笑得開心，清秀的小臉似燦陽明媚。

這一幕正好被站在門口的宿遲望見，他微微一愣，心中蓦然一緊，泛起了陣陣漣漪。

他提了提書包系帶，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下午好。”宿遲剛坐下，平淡地開口。

他沒有偏頭，也沒有轉身。

不止坐在他旁邊的雲聆呆愣片刻，他是在和誰說話？

而坐在後面抄作業的裴令儀聞言，也不禁擡起頭，吃驚地看向說話之人。

他今天也吃藥了？

裴令儀難以相信這是宿遲說出來的話。

這生硬的打招呼也太尴尬了吧。

見沒人說話，宿遲帶着疑惑的眼神側頭看向自己的同桌。

四目相對的瞬間，淺色的眼瞳陡然撞上那漆黑如墨的眸。下一秒，雲聆身體一僵，長長的睫毛迅速掩了下去。

“下午好。”雲聆的聲音很小，小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

宿遲“嗯”了一聲，轉而打開自己的書包，拿出試卷。

他臉上的表情平靜而寡淡，黑眸晦暗不明，瞳孔中的光芒暗下了許多，看不透他此時正在想什麼。

雲聆收回餘光，唇角小小地彎起一個幅度，很淡很淡，幾乎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