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嬉笑,他說得認真又鄭重:“你是審神者,是刀劍的主人,所以還請主像之前一樣,拿出主人的氣勢對我們下達命令吧,我們會拼盡全力為你達成所願。”
狐之助團在自己的枕頭上閉着眼,将對話收入耳中的它抖了抖耳朵。鶴丸國永這振刀劍雖然平日裡喜歡惡作劇,但心思細膩,而且心中自有一杆秤,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他都清楚明白。
比起本丸中的刀劍,親自将神無帶回時之政府的狐之助相對來說更了解她從前的故事,再回想對方剛來的時候,與如今已有很大不同。審神者不再像個人偶,不再将自己當做一件器物,她有了心,逐漸學會情感,現在遇到一時的迷茫,也會有人開導,狐之助很放心。
鶴丸國永将聲音壓得很低,此時的他更像一個見多識廣、擁有豐富人生經驗的長輩。
神無了卻一道心思,睡意逐漸湧上來。耳朵被溫熱的手掌捂住,模糊聽着是叫不需要送早飯過來的對話。
金烏東升。
*
玉兔西墜。
本丸的長廊中突然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沿路喊道:“大家快來看,水池邊的鏡子有情況!”
許多刀都已經洗漱過了,喊聲将他們叫出屋子,齊聚在衛生間門口的水池前。
“這些是什麼?”刀劍們面面相觑。
鏡子裡飛快閃過一張又一張陌生的人臉,有些人似在睡夢之中,明亮的大道與昏暗的小巷交替出現。
“不覺得很熟悉嗎?三日月。”小狐丸推了推因為神無出門所以回到三條部屋休息的自家兄弟,“像不像主人的那面鏡子?”
三日月宗近走上前輕觸鏡面:“和姬君的鏡子連接上了。”
巴形薙刀也能感覺到靈力的連接,他提出想法:“能利用它和主聯絡嗎?”雖然神無才離開不到一日,但他剛顯形沒多久,實在不想與神無分開。
“不能。”三日月宗近沒有看他,“姬君本體有恙,所以她使用鏡子時,畫面才會流出,這應該是單向的。”
短刀們失望歎氣:“诶,怎麼這樣……”
“好了,既然看不見主殿和太叔公、藥研他們,大家就先去睡覺吧。”一期一振招呼弟弟們回屋,“明天還要早起當番呢。”
乘興而來,失落而歸,也有人不舍地在鏡子前流連。但很快,上面的影像消失了,他們也隻能紛紛散去,就連巴形薙刀亦是如此。
唯有三日月宗近,固執地伫立在鏡前。今劍拉他被婉拒,石切丸彎腰和今劍耳語:“随三日月去吧。也不知主人什麼時候回來,他從沒有和主人分開過,想必很不習慣。”
鏡子前隻剩下三日月宗近一個。
他看見鏡子裡自己固執的眼睛。他是抱着什麼想法留在這裡的呢?隻是想要看到姬君嗎?還是想要印證别的什麼呢?
或許可以稱得上功夫不負有心人,不知等了多久,鏡子又出現了影像。
而且這一次,在影像播放結束後,他看到一張熟悉的精緻面孔,以及搭在她肩上的,一隻細白有力且帶着刀繭的、屬于男人的手掌。
不出所料,在神無漆黑的眼中,映出的是鶴丸國永的影子。
這個畫面隻出現了一瞬,但已經深深印在三日月宗近心裡。
他終于動了,站了大半夜,他的手腳冰涼。三日月宗近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出發前鶴丸國永的挑釁,真是得意啊,仗着姬君懵懂,他一定讨足了好處吧。
想到這裡,三日月宗近又自嘲,他自己又何嘗沒有私心呢?教會姬君何為喜歡,不正是想要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而且本丸中也不止鶴丸一個礙眼的家夥,近的如巴形薙刀,遠的如源氏兄弟,一直在想方設法接近姬君的長谷部,還有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山姥切……三日月宗近思考過山姥切國廣是什麼時候對神無起了心思的,也隻有那時候吧,他們一起前往時政本部的時候。
隻不過鶴丸國永的挑釁比巴形薙刀的宣言更叫他不快。
并非需要被拯救,而是被前任審神者召喚出來的刀劍,明明你才是最沒有資格的那個。
三日月宗近不無惡意地想。
刀化成人,在近似人類的軀殼裡,那顆人心不甘而嫉妒地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