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子在隐蔽的小巷碰面,互不相看,各自背對說話。
“那人是誰?我去殺了他。”
男子風塵仆仆而來,另一人見有人随他進巷幾步,起了殺意。
男子嚴色道:“路人罷了,先說正事。”
負劍男子取出信件遞出,交代來意:“主人有令,此事必須成。”
他從背後接過信件,打開隻看一眼便放回去,眉頭微皺。這信件所說之事,他覺得難辦,但不得不為。
帶着急切,他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那人沒回答。輕功上牆,幾步從巷子消失。等男子回過身,已經沒有人。
他收好信件,扣低帽檐,快步離開深巷。
街上行人寥寥,塵土與落葉随風而起,風過之後,又輕悄落下,凋敝蕭瑟。雖然有幾個小攤,但大多數店鋪都緊閉大門。
衰敗風景之下,薛情兩人卻不被其所染,像孩童一般就街而坐,有說有笑。
自出皇城以來,不是二皇子就是刺殺,隻有此時,兩人才暫時不再為事挂懷。
薛情手捏竹簽,認真轉動糖葫蘆,微黃透明的糖衣下隐約可見彎曲的紅辣椒。她想起南風的話,好奇問道:“淩将軍,你也愛吃糖葫蘆?”
此地沒有糖葫蘆,薛情饞得緊,不顧辣,小心剔下糖衣吃。
淩雲也學着薛情的模樣,細細品嘗其中滋味,毫不避諱提起此事。回道:“是她愛吃。”
「她?就是上次那占算之人?」薛情随口一問,竟探得将軍感情秘事,來了興緻。
上次淩雲夜翻星宿院,淩雲謊稱那是恩人,但他的關切與渴求遠遠超出對一個恩人。他自己不知,薛情這個局外人可看得一清二楚,隻是未來得及深問。
薛情看似把玩糖葫蘆,實則時不時偷瞥淩雲:“女使曾與我提過。将軍說的她,可是那位恩人?”
淩雲回得快,直言道:“是。不過……她于我而言,或許不止是恩人。”
「不是恩人,那就是心上人咯。」薛情心中暗喃,臉上已經抑制不住要聽故事的心。
她勉強壓下上揚的嘴角,裝作随口一問:“不止恩人,淩将軍從何說起?”
淩雲有些意外:“你真想聽嗎?”
他不再盯着糖葫蘆,而是看薛情剝脆皮糖衣。薛情總覺得氣氛有些奇怪,本來是自己在偷瞟他,現在反而變成他盯着自己了。
她将一大塊糖衣放進嘴中,說:“若将軍願意告知于我,在下自然願意一聽。”
淩雲道來那段從前:“我那時隻是一個乞丐,是她救了我。我原将她看做世上唯一的親人。在北嶺時,我無時不想快點見到她,做她的屋檐,保護她。而今看來,恩人不過是那時我的托辭罷了,我對她一直有别樣的想法……”
薛情聽得入神,手中的動作漸漸慢下,仿佛戲劇的看客,到動人之處還緩緩點頭。
她出個主意:“将軍如今軍功在身,何不直接求聖上賜婚,想必不是難事。”
淩雲稍頓,吐出令人惋惜的原因:“我與她有緣無分,遙不可及。”
聽前半段,薛情還以為這是感天恸地道的雙戀佳話,豔羨不已。到了後半段卻發現急轉直下,畫下落寞,唯留孤影。
薛情不忍,對上他的眼睛,寬慰他:“女使曾與我說過,你們之間隻是坎坷些,最後一定能成的。難不成你連女使的話都不相信?”
淩雲的情緒複雜,眼中的光像是期盼,但深邃的眼眸之下又隐隐轄制着,最後重疊之下,變成一層薄薄的哀怨情深,如霧淺罩。
她隻覺得眼前這個将軍,不似傳言所說那樣狠戾,反而凄婉,像一隻淋濕的小狗,可憐極了。
他的眼睛隻是看着薛情,就讓薛情覺得捉摸不清,越是神秘,越想探尋,吸引住薛情:「那他隐忍可憐的背後,到底是什麼?」
薛情看着他,他卻突然拉近兩人目光距離,靠近身子。然後一隻手從薛情發絲掠過,繞向她腦後。
二人越來越近,薛情能清楚看見他的輪廓與肌膚,甚至能聽到到他的呼吸,連他身上微弱的氣息都隐約可感。
男裝還是多有不便,沒了世俗約束,男女不能打事情,卻沒人覺得異常。路過百姓隻以為是兩兄弟正在說密語。
隻有薛情自己知道,她連自己的心跳都聽到,有一股沖動在橫沖直撞。
「這是……」二人的距離太暧昧,薛情已不知淩雲要做什麼,握竹簽的手攥得越來越近緊。
淩雲卻摘下一片落葉,拿給薛情看:“它掉到你頭上。”
他将落葉着在手中,重新面對街巷,似無事發生:“我相信女使,她說的準沒有錯,所以我會陪在她身邊。”
薛情也收回目光,隻看着手中被薅得光秃秃的紅衣辣椒,調笑道:“那将軍可要加把勁,若是被他人登先,就悔之晚矣咯。”
淩雲凝滞,似是聽進了這話。
珠光澗
顔寒正懷抱林尤,教她習字。
二人坐在窗邊,正午的陽光透過斑駁樹葉灑在石闆路,光影交錯如灑金,院子紅花綠葉錦簇,偶有幾聲鳥鳴應和,慵懶溫暖。
葉尤手執毛筆,在墨硯中搗鼓畫圓,那筆尖已被她用力壓彎,吸附了許多墨汁,卻還不罷休。
顔寒看她作亂卻不制止,隻道:“小心些。蘸墨太多,小心滴落到你新買的衣裳上。”
葉尤才不聽勸,不曾刮掉些墨水,拿起筆就向空白宣紙落下,一滴大墨渲染開來。
她的本意可不是習字,而是逗樂玩耍,筆尖停頓,忍不住咯咯笑道:“哎呀,我不小心的。”
顔寒輕輕握住她的手,重新蘸墨。然後調整握筆姿勢,小心下筆:“橫——豎——橫——點……”
葉尤跟着顔寒,尤為認真。雖手上不用力,但眼睛滴溜溜跟着筆尖轉。
他寫的字極好,橫豎撇捺剛勁有力,行筆之間行雲流水,輕盈靈動。
放筆,葉尤指着一字一字讀:“我喜歡你。”
顔寒身心萌動,宛若春花悄然盛開,歡喜不已。葉尤害羞,念完便将頭埋進他懷中。
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在自己懷中依偎,摟得更緊,也将頭埋下去,欲覆蓋她嬌嫩的唇,玉軟香溫,缱绻溫潤。
突然,敲門聲響起,擾亂好事。
咚咚咚——咚咚——咚——
「不對,小院何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