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情是趴在書籍上醒來的。
取下的書在薛情身旁堆起小山。外面陽光肆意射進書房,将空中塵粒一照無餘。
薛情被光喚醒,睜眼後沒有動作,隻是靜靜看着一粒粒塵埃在光裡起伏。幾次疲憊呼吸後,她撐起來。嗓子有些癢,可能是因舊書氣味,沒有咳嗽,她隻是咽了咽嗓子。
走到門前,她推開門,吱嘎一聲。
小滿在門外等候,薛情緩步走在前,她跟在身後。
忙完祭祀後的欽天局有些冷清,往日匆忙來去的蹤影如今全無,隻有零零星星幾人在走動,其餘人皆休沐而去。
穿過廊間,薛情腳步停住。
從前星紀最愛坐在此處,或看滿園景色,或呆望着天。上次她與箫朗見面,也是在此。那時箫朗以為兩人還有下一個十八年。
停留片刻,薛情離開欽天局。
路上小滿告訴薛情,興帝今日提了前首輔徐巍到宮中,不知要做什麼。而他的兒子,現任首輔徐緩之正在外縣。
師父剛獻祭自己,他們又将手伸到她的父親頭上了嗎?就非要趕盡殺絕才肯罷休嗎……
薛情冷着臉回到小院子房間,不久後出現在禦書房外。
崔公公在禦書房外守着,薛情知道書房中聊的,一定不是簡單的事。她試探問他,他倒并無隐瞞,直接告訴薛情,裡面就是徐巍。
她提出要進去,但興帝交代不能放人,于是作罷。她隻好在外面站着,注意着房中情況,還好裡面沒有什麼大動靜。
約莫兩刻,門打開,崔公公帶着幾個太監進去将徐巍擡出來。
他比上次更蒼老了,頭發已幾乎全白,垂頭生氣全無。
看到薛情,他眼睛亮起來,不過很快又黯淡。薛情戴着帷帽,他以為是他的女兒,可惜仔細一看就發現不是。
薛情見他平安出來,長籲一口氣。聽見崔公公讓人送他出宮,薛情便攬過這活兒。作為星紀之徒,她已逝去,幫她照顧父親,自然是理所應當。
太監擡着轎子往出宮的路走,薛情則步行陪伴一旁。
離禦書房有一段距離後,他開口,“你是要接任明月的那個吧。”聲音虛浮。
薛情有些意外,她尊稱徐巍一聲首輔,回道,“是。不過我幾月前便已繼任。”
他疑問一聲,而後自顧自點頭。他在牢獄中已經太久,外面的事情他全然不知了,如今日月換天,不似當年。
沉默片刻後,他猶豫問道,“月兒……她被葬在了何處。”
這次薛情沒有回答,她暈倒後興帝派人收走了屍骨,葬無可葬。
安靜給了徐巍答案,他沒有追問。目光向着宮道,他呼吸都像是歎息,每一聲都是他的無力。
興帝告訴徐巍,她女兒是自願以性命交換,來換他出獄的,這讓徐巍悲傷不已。他不僅救不了女兒,如今成了殘疾廢物,還賠上了女兒性命。
他是首輔,怎麼會不知這隻是借口。他們若想她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何用交換。但他還是自責,心口擁堵。
抵達宮門時,徐緩之正好匆匆趕到。他額頭冒汗,向薛情道過謝後,他直奔徐巍而去,父子二人擁在一起。
薛情自覺離開。
來到星紀生前小院。她想将遺物收拾收拾,帶給徐家。剛進門,華蕪在收拾東西。她的淚已經流幹,留下紅腫眼睛在哀傷。
見薛情來了,她從包袱底下拿出一封信讓寄送給蕭朗。而後,她便帶着星紀所有東西出宮,要親自帶着星紀衣冠回徐家。
薛情接過信,第一時間讓人快馬送往石縣。
幾日後,蕭朗在田間勞作時收到信,獨自在田坎坐了一夜,第二日便辭官隐居,再無音訊。
*
淩府門口。
淩雲望眼欲穿,在大門前走來走去。
他已經快十日不曾見到薛情了。她不知在忙什麼,這些日子再未出宮。淩雲主動進宮去找她,次次都吃閉門羹,不得見面。
忽然,腳步聲傳來,他激動擡頭。
“将軍,是我。”南風嘿嘿笑着,“我打聽清楚了,她就是不想見你。”
淩雲一腳踢過去,南風得意閃開,兩手一攤,“她不願見你,你打我有什麼用。”
淩雲沒話說,往裡走,“進來說話。”
二人到書房。南風說他也沒見到薛情,最後是從立春口中才得知一些消息。
星紀獻祭後,薛情不到一天的時間便恢複如常,不分晝夜地在欽天局忙碌。對于淩雲想見她這件事,她全然回絕,隻說不想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