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機也好、潛藏的變數也罷,千潤應當逐漸相信,甯寰是鏡仙口中諸多因果纏身的人,他隻肖站在原地不動,就有諸多禍端送上門來,最終織成一張天羅地網,叫他無處遁逃。
——問題就出在,這還沒抓住難得的一截禍端呢,她就把潛在的幫手給得罪了。
無論如何,她先硬着頭皮向春筍們展示誠意:“我知道你們是沖誰來的,正巧我也有事找他,不如咱們結個伴?”
一行人中稍顯聰明些的紙片打量打量她,認出了這身裝扮,沉聲道:“你是淨純太子身邊的宮女吧?”
千潤颔首道:“沒錯,我是扶桑宮的打雜丫鬟,今後有什麼……”
話說半截,幾位弟子紛紛露出戒備之色。豹頭環眼最是沉不住氣,撥開沖天顴骨走到千潤跟前,對她怒目而視:“别耍花招,知道老子是誰嗎?”
這算什麼問題,他不會以為這樣很威風吧?講道理,當老大的甯宵都被關起來了,喽啰的名号還能響過階下囚?于是千潤更為誠心地發問:“不知道哎,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豹頭又要發怒,紙片搶在他前頭說:“等等,她肯定是偷聽到了我們剛才的談話,否則也不會……”
另外幾人立時警醒起來,互相交換了眼神,殺意彌漫開來,千潤這才暗道不妙。
倏地,豹頭從劍匣中抽出一柄青鋼長劍,飛身一躍,疾風驟雨般撲向千潤。
幸虧千潤靈活,慌忙跳開,耳邊發絲差點被呼嘯的劍風斬成兩截。
一人一劍重重砸下,氣流嗡鳴,地磚裂出碗大的豁口,裂縫向四面八方蔓延。見狀,掌櫃的顧不得财物,驚叫着丢下算盤和茶客們一道兒逃難去了。
千潤總算接受了對方根本不想平心靜氣跟她商議的現實,見茶客躲得狼狽,很是氣憤:“你們倒是清了場再動手啊!”
真誠不管用,該橫就得橫。眼見着又是一劍劈來,這回千潤還是身體先做反應,旋身躍起,腳蹬櫃台,一跟頭翻到二樓扶欄,挂在上面不動了。
都到了這步田地,她還想給樓下張口結舌的潛在幫手最後一次機會:
“你們誤會我了!我真沒想蓄意接近你們,先騙取信任,再押去淨純太子那裡,讓他幾劍把你們大卸八塊,最後丢到池塘裡喂魚——”
紙片弟子的聰明也是有限的,聞言挑高了眉,朝千潤一指:“聽見沒,她一慌,把原本的計劃都說出口了!還等什麼,我們上!”
湯虞國民性子急,幾十裡外的枭獍脾氣暴,兩三天路程外的無量門弟子更是烈火轟雷,怪不得鹦鹉姑娘滿口“扁了扁了”。千潤先是大感冤枉——不要把自己幹過的事安到别人頭上啊!她簡直對無量峰的治學風氣表示懷疑。
很快又冷靜下來。也可以理解,這群人是不想走漏風聲才想着殺人滅口的,可當街打殺甯寰身邊的人——這點剛被他們自己大聲嚷嚷出去,消息豈不是傳得更快?這等的沒頭沒腦又無法無天,都不能用簡單一句“莽撞”來形容了,所以她第二個要懷疑的是:甯寰既不傻,也不弱,當初是怎麼讓這群沒水準的家夥欺負了去的?
可歎他們在仙門隻知仗勢欺人,不事修習,禦風的功夫還不到家,隻得提着袍角吭哧吭哧追上二樓。豹頭再次引劍而來,千潤一看客人跑得差不多了,便擦着他的劍尖翻身飛上房梁。
眼看又撲了個空,紙片在下邊頓足道:“這黑婆娘輕功不弱,肯定是甯寰的暗衛,大家小心了,切不可輕敵!”
也真稀奇,正經仙門弟子不可輕一個打雜丫鬟的“敵”。千潤晃着身子在房梁上坐好,拍拍身上的木屑,指着他們叫道:“幹什麼幹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無量門又不是什麼綠林幫派,你們是哪位真人座下徒兒,怎麼好的不教,盡教你們一言不合亂打殺人呐?”
豹頭怕是外強中幹,爬了兩截樓便氣喘不止,抓不住人,便提起手中長劍,氣急敗壞擲向房梁。千潤“噫!”地躲開,長劍“铮”一聲釘在頂篷上,震蕩不止。
正在此時,一隊暗衛手握兵器奔入茶館,喝止了外面圍觀的百姓,又幾下踢開地上的木片磚塊,迅速清出一條通路。
甯寰背着手,順着那通道閑庭信步走進來,擡頭一見二樓光景,先是撫掌笑開:“我道是誰,原來是諸位師弟遠道而來,怎麼也不遣人送來拜帖,好讓我提前準備接待事宜?”
看向千潤時,臉色卻是一沉:“映雪,你可知被你騎在頭上的幾位,那都是九嶷山無量峰響當當的大人物啊,猴在梁上像什麼話?還不下來拜見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