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潤否決道:“不行,那些動作細節頗多,天色太暗,你就看不清了。”
“說的也是。”
甯寰把兩隻手交握在身前,略顯拘謹地跟着她走出了花房。千潤不想在太多人面前暴露實力,便說:“這邊最好不要有其他人靠近。”
“你放心,都囑咐過了。”
“好。”千潤走到一棵歪脖子樹前,“假定這棵樹是‘對方’。”
“為什麼要假定?就直接用我不行嗎?”
“當然不行,你經驗不足,我怕傷到你。”
“……所以你的經驗很足?”
對武學之事,千潤從不自謙:“比你足就行。”
“不行,我不能接受……”
無念說對了,他們身上的确有些莫名其妙的驕傲在。千潤便暫時放軟了态度道:“那本書年代太久,有的招式略嫌累贅了,我做了一些取舍揚棄,隻保留了最精華的部分。”
“我可太期待了。”甯寰攤開手掌,“請吧。”
千潤喝一聲:“看好了!”
隻看她雙腿交替快速攀上樹頂,大腿施力、死死絞住樹幹,一翻身倒挂下來,忽地從袖口甩出一把匕首,那匕首短而直,力道卻強勁到駭人,隻消一掀手,便深深釘入她臉側的樹幹中。
甯寰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敷衍地撫撫掌,便挑起毛病來:“别人都是直取敵人項上首級,你倒好,脖子都絞死了,卻隻往那裡捅一刀,真是好陰毒啊,光是看着都覺得疼。”
倒挂的千潤語重心長地向他介紹今早的新發現:“哪裡陰毒了,這叫物盡其用,你現在最該掌握的就是這些不夠光彩的招式,我想這就是娘娘的深意吧——兩人短兵相接,并不是每次都要殺人見血,像這樣釘死敵方大腿的經絡、讓他失去行動力也未嘗不可一試,起碼脫身是能做到的。”
“你從《大虞風月鈔》上就學到了這些東西?”
“準确來講,是參悟到的。”千潤飛身下樹,一甩袍尾站定了:“你們不是常講‘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麼。”
甯寰捏着鼻梁深吸氣:“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發火,但又怕動你一根手指頭,你就化作一陣黑煙消失了。”
千潤不高興了——有這麼嗆人嗎她!
“以後應該專門喂你幾頓核桃,不然那些髒東西滑過你的腦袋,一點痕迹留不下。”
“核桃吃多了壞肚子,還有,髒東西留不下來不是好事嗎?”
“……罷了,你自己玩去吧,我還要去給母後的壽禮灑滅蟲藥。”
說罷,甯寰轉身就走。他是覺得招式太難學不會,這便打起退堂鼓了?
不想辜負王後的囑托,千潤忙追上去:“等等,我要求很低的,你多多少少學一點吧,有個架子就成!”
甯寰腳下一頓:“那我對你要求還更低,隻要人在這裡就可以了。”
他說得有理,人人都放低了要求,日子才好過,王後也不過是想讓他身體康健,他不康健,也不該怪到千潤的頭上去;再說魔族生性暴烈,有什麼沖突都傾向正面解決,将來他未必用得上這些雕蟲小技,不學就不學了吧。
既然強身健體管不了,仁慈的仙家打算給他講講從無念那裡學來的歪理。
“殿下,雖然親近草木可以修心,但現在畢竟是亂世,你一閑下來就侍花弄草,要是被……被那個史官?看見了,肯定要瞎講故事編排你的!”
甯寰無所謂道:“已經在編排了,說我花天酒地不務正業,湯虞國的未來一片黑暗噢。”
花天酒地?千潤原本隻想谏言他憊懶了練武,聞言眉頭一蹙:“也沒那麼嚴重吧?闊别已久的發小邀你赴宴,你還能不去?況且你每天都要花很多時間幫國王批折子,還給養濟院添了不少東西,也并不是毫無作為啊!”
似是聽出了話中的不忿,甯寰莞爾道:“畢竟不是你來編我的故事,史官站得高,總覽天下,心裡自然有個對比——定遠侯費盡心思祭來結界,在亂世中保全了國土,是湯虞國最大的功臣;我王叔修葺玄鶴觀,引無數尋仙問道者前來參拜,又主張全天開放東西市、推廣新稅法,還吸納了不少虞山附近的避難者做幕僚,安排他們當探子、開票莊,要麼就是負責境外引薦事務,就算湯虞國國土耕地不足,國庫也不至于空虛——有他們二位珠玉在前,我這個太子當然就不夠看了。”
“真壞啊!”
甯寰一挑眉:“誰真壞?”
“那個澄王啊!”
答案和預想中的不一樣,甯寰為之駐足轉身:“怎麼個壞法?說來聽聽。”
千潤揮了揮拳頭道:“娘娘說你上山學藝是澄王推薦的,趁你不在家,他不過做了這麼點簡單的工作,就開始到處散播自己的好名聲,什麼意思嘛!等你回來,大工程都被他搶走了,隻留給你一些繁瑣又不讨好的小工作,如果我是講故事的人,澄王當初慫恿你離開湯虞國,恐怕就是想搶先占據百姓的愛戴——”
說完又想起無念的提醒,自覺失言:“呃,我不是故意在背後議論澄王……”
“無妨無妨。”甯寰卻是露出了今日最開心的笑容,“多說兩句,我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