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日完蛋!”
“入魔的好處就在這裡了,那些關乎種族啦、國别啦的話題都不必顧及,隻管自己快活便是。”以冷透的茶水潤喉,解辰看向窗外,把一個問句抛向天:“成仙也有這種好處嗎?唔,責任太過重大,不能即時滿足私心,有香火供奉的尤其脫不開身,那還是不成仙來得好。”
甯寰大膽替清淨天發言:“你能想通這點,就比很多仙人要超凡脫俗了。”
解辰快速瞥一眼千潤,抱拳道:“敝人能有今日,還得感謝甯寰真人最後剩的那滴—— ”
甯寰咳嗽一聲,打斷他:“當然也離不開你自己的覺悟。”
“倒是你,你要一直做凡人嗎?要是換做我,到了這步田地,還留在俗世中作甚?早登極樂得了。”
甯寰撓撓下巴,移開了視線:“登什麼極樂,你也知道神仙可憐,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據說很可憐的千潤仙人從兩人以茶代酒開始就有點雲裡霧裡了:“我沒聽懂,他想滿足什麼私心?”
甯寰懶得再管她的重點捕捉能力,趁心情不錯,慷慨給出答案:“荒煙國國主身居高位,卻做了縮頭烏龜,解辰心裡不服氣,這個換字的詛咒看似兒戲,可附上入魔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念力就很難說了,你不妨想一想,為什麼有的人天生不耐某種食物?這其實是天道在懲治他累世的貪念,貪念會損害陽壽,那麼被損害的陽壽去了哪裡?正是利用這點,在詛咒的作用下,每當有蟹肉不耐者誤食螃蟹,為此産生大大小小的症狀,都會把壽數上供給蜃妖一族、細大不捐;解辰入魔一天,這個平等針對三界各族的詛咒便會存在一天,這樣才算有價值的複仇,你說是也不是?”
原來還有這層深意,想來解辰也是一片赤誠,即便入魔也還惦記着族人——族人領不領情就是另一碼事了。倒是甯寰身份敏感,算起來也是仇人的親戚,卻能讓解辰不計前嫌地投放信任,說明他在外面的形象還是足夠忠厚老實的……
想着想着千潤開始對自己納悶:那“裡面”是哪一面?
管他積累了多少的口碑,天道如此,該來的總會來。千潤咬咬牙不再深思,同為妖類,忍不住打聽起了那位國主被奪走秘術後的現狀。
解辰道:“蜃象之術存在不過上千年,躲在黃沙地,國主總有重新修得傍身技藝的一天。總歸也是妖術,不如神族的貘術來得堅固持久……”
甯寰喝光了一整杯茶,像是結束了養精蓄銳,開始拿眼瞪千潤:“該問的都問完啦?現在你總該明辨忠奸了吧!若非事出有因,你說,我什麼時候亂打殺過人?”
解辰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分别停留了一下,忽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甯寰師兄,有件事我不确定該不該告訴你,但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下……”
知道什麼,夾在妖與魔的中間,有的凡人時常像被什麼上了身似的,最需要喝點符水驅驅魔的就是他?
“——這位映雪姑娘身上,并不存在我族妖術的痕迹。”
他族妖術跟千潤有什麼關系?
千潤奇道:“你是說蜃象的痕迹?那是自然,在你之前我一個蜃妖都沒見過,它又怎會作用到我身上?”
她說得理所當然,卻眼看着甯寰驟然變了臉色。
“解辰,你保證所言非虛?”
“騙你幹嘛?”直到這時,魔族青年的臉上才浮現出一般印象中的邪氣,“我隻知道又有樂子看喽。”
不等甯寰結束這段沉默,他起身告辭:“時候不早了,甯寰師兄,大恩不言謝,就此别過,改日再會!”
千潤眼看他在狂笑中化作一陣黑煙,旋轉着飛出窗外,像魚歸大海般遁入地下,一粒煙塵都未濺起——說是濁冥地,它還真在腳下。樓下,等待的轎夫、來往的行人皆是神色如常,誰都沒有注意到他來過。
桌上隻剩那盆墨菊。茶館風水好,時常有欠債人在這裡被亂拳打死,想養好這個品種的花,把它放在陽光下吸納血腥氣即可——随手把花賞給姗姗來遲的掌櫃時,甯寰是這麼說的。
千潤目送他上轎,從側面看,鑲嵌在他眼中的兩顆墨玉棋子好似被冥河的水澆灌過,會從石縫中長出怎樣的奇珍異寶不好說,以視線探去,隻覺冰冷徹骨,叫人禁不住地打着激靈往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