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
活該。
胡說八道,你們這樣的人才活該呢!
嘻嘻,我們這樣的人——
不要聽,把耳朵捂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生一,一近道,看見沒有,“一”才是開端,何必跟那些庸人湊作朋黨?
好啊好啊,這可是你說的,你就是個沒有娘的怪物!
怪物?比所有人都厲害才顯得像個怪物,你們看起來是在嘲笑我,心裡還不知道要怎麼羨慕我呢!
那厲害的人預備飛到什麼地方去啊?難不成要把天頂破?
我不知道……都閉嘴吧!
說話間,巨大的雙翼從脅下生出,前胸、後背無一出不癢,揮動瘤子般扭曲着疾速生出的新的分枝,伊凄厲地長嘯着抟扶搖而上,九萬裡後,在衆人眼中變得和蟲豸一樣渺小,終于鑽出了甘淵的地縫,頭破血流地,大概吧。
……
按照最初的設定、衆人的願望,千潤一個鯉魚打挺,在千藥園冰冷的青石磚上醒了過來。
“就差一點點!”
——雖從腹痛中恢複了精神,她卻懊惱不已,又是頓足又是歎氣。明明須臾之前還在無能為力地看着黑色的身體變成一灘白色的鹽,可地理上的距離實在太遙遠,距離又産生美,于是對自己的任務進度有點過度美化的情況,這也情有可原。
像是結束了一場過久的酣眠,千潤東倒西歪地走到永不幹涸的泉水旁,随手洗了把臉,勉強清醒了些,頭一件事就是要“梆梆”敲兩下老友的大銅臉。
“我們得趕快了,現在的湯虞國危在旦夕,那個脫離天道後完全不知所謂的鸩神把蒼梧國也一并保護起來了,現在兩國戰力持平,一場惡戰在所難免,我想好了,趁太子殿下,不是,趁姬甯寰還沒逃跑,我要趕緊回去一趟,把他按在原地讓戰火燒上一燒,我跟你說,你選人真是有一套!就算我什麼也不做,他的心早已是魔族的樣子了,隻是還需要一點外部的推力,首先咱們得斬斷他的後路——鏡仙、鏡仙你在聽嗎?”
等千潤拿着一塊最粗糙的抹布來找他,鏡仙才以半個哈欠作為開頭回複她:“急什麼,你那具藥土軀殼都鹽化了,不出兩天,修過道的就會發現不對——正常生人的軀體是不可能被整個兒鹽化的,鹽樁箭就和普通的箭差不多,紮中心窩子才會緻死。”
千潤倒抽一口冷氣:“真的嗎?那那、那怎麼辦?”
“不怎麼辦,你近期别回去就是了,不然保準兒被發現。”
“不行不行,我在這節骨眼上走了,接下去肯定要出事的,就差一點點了啊——”
千潤焦躁地重複着,越說越自信,竟比提出方案的鏡仙還焦要急。
“誰出事?”鏡仙的大銅臉上閃過一道犀利的光,“未來的魔尊還是湯虞國?”
千潤看着鏡中的倒影被那道光削過,就像有冷水灑在臉上,猛地止住了話頭。
“你說得對,湯虞國就算滅國,我也不能出手幹涉……唉,我這是怎麼了!”
趁她沉默的空當兒,鏡仙總算能把一整個哈欠打完了。但千潤哪裡是坐得住的,擡頭看看千藥園晦暗不明的天穹,頹然往台階上一坐,用拳頭捶了捶巴掌道:“但都走到這一步了,難道要我放棄嗎?不可能的,我已經無法回頭了;而且我都親眼看到魔族的戰力擴張有多容易了,走之前還想得挺美,現在看來,這仗還有得打……無論石斛一族還是其他妖類,都不能陪着仙魔雙方耗下去了,雖說下去一趟我才發現,妖族的困境不僅僅是這十年戰禍帶來的……但問題需要一項一項解決不是嗎……”
鏡仙宛如一個使暗器的好手,在千潤這堆混亂如麻的話語中一镖紮準了漏洞:“魔族戰力擴張?比如?”
千潤哽住:“咦,仔細一想,我認識的那四員大——三員半大将好像都有點三教九流……但濁冥地的加入條件低到幾乎沒有,混沌世這麼大,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們肯定又吸納了數不勝數的強手。”
鏡仙很不認同:“越是沒有門檻,越是招納不到什麼正經人才。”
“對啊對啊,所以我們才要扶一個正經魔尊上去,這不光對清天、混世好,更是在解放濁冥地。”千潤還沒意識到,她已經徹底把别人強塞來的任務内化了,“這事還是很有奔頭的!我換一種形貌再下去就不會被懷疑了,你當初把我塗成黑的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好吧,你已經替我證明過藥土軀殼問題很大了,容我想想給你換個什麼材料啊——”
千潤還有些私心:“能不能換一個肚子不會疼的?我不想再從頭到腳模仿人的約定俗成了……”
鏡仙老神在在地評價她:“這回你也算近距離了解過凡人了不是?”
“你這什麼語氣?計劃是你制定的,怎麼現在反倒像是我催着你去推進似的?當初你給我畫地圖的幹勁哪兒去了?”
“就是……累了。”
累了?一直以來不都是千潤在跑腿嗎?鏡仙終日被梁上的繩兒吊着,就連“存在”都不用他自己出力,這也能累着?
“……你知道嗎,有些人閑久了也會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