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答道:“說來也怪,就跟服了仙丹靈藥似的,現已大好,又在門樓下面跪着了。”
白雲子直歎氣:“拿件棉衣給他披着吧。”
那大概是方才救下的白發弟子了。千潤聽着聽着,忽然心頭一跳:此人姓“霍”?算算時間,他該不會就是那個因身後無人、下山之後第一個被甯寰料理掉的霍大惡人吧?
不……不會這麼巧吧,剛一下凡,她這是又救錯人了?
那弟子約莫是通報完了,急匆匆地又要出去,臨了,白雲子含含糊糊道:“告訴掌門,‘甯’……确實是個好字……呼噜。”
鼾聲作為末尾,把一句話終結得非常果斷。
千潤收回靈識,心中更加混亂。她原本打算先去石斛妖的老巢勸它,然後就開始籌備夜間潛入之事,現在又平添一項新任務,等石斛妖的事解決了,還要回來問問丢的那人的特征,她也動用仙人之便幫着找一找,一來二去的,這不是又在多管凡人的閑事了嗎?
翠微子拾到的花朵就藏在腰包裡,以此為路引,千潤很快遁地到了一處狹小的洞口。既是秘境,無量門必為它設下了屏障,外來人沒法一步遁地到石斛妖身旁。
然而仙人并不會被凡間的封印難倒,千潤小心避開警铎鳴響的條件,閃身走進秘境,嗅着石斛花的氣息,謹慎地往腹地方向走。
此處并非伸手不見五指,山壁上有光線微弱的菌類連成一片,加上常年潮濕的地面上散布着水窪,彼此反射,提供了基本的照明。越往深處,越是有茂密的、比柳條還細的綠絲縧垂下來,韌性極強,纏繞着——準确來說,束縛的都是奇珍異花的關竅處。千潤看着那些綠色,想起“花房”内的幾株小苗,它們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沒想到根系都是鎮壓妖物的法寶。
想想有些唏噓,不知這些機巧是哪位長老的計謀,原來無量門也并非盡是昏庸之輩,隻是整體的腐爛無可避免,目睹現狀,那人多半也就避世了吧。
正如腳下的藤蔓,探知到千潤的到來,也急急忙忙往深處縮了回去。
千潤鼻端一濕,立馬追着那藤蔓而去。果然如她所料,氣息最為濃烈的洞口由扭動的藤蔓組成了一道屏障,枯萎的花朵散落在周圍,和千潤手中那些一模一樣。
那藤蔓就像長了眼睛,一見來者,蠕動得更為劇烈,将洞内光景遮得嚴嚴實實,分明是畏懼到了極點,卻還用尖細的嗓音遙遙傳話:“你……你聞着不是無量門衆,卻助惡人害我……古神在上,有受人利用之蠢材違背祖先意志……背叛同族、騎在無辜妖類頭上作威作福,按律當處雷刑……”
古神?相傳九嶷山就是舜帝埋骨地,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他和娥皇女英的殘魂總不能還被關在此山中吧?千潤一點也不信,叉着腰道:“别吓唬人了,哪裡來的古神?是你自不量力傷人在先,既然挨了打,就老老實實給我認輸。”
“我自不量力?你知道他們關我關了多少年嗎?”這道女聲帶了幾分委屈,不多時,又拼盡全力發出嘶吼:“怕你不成,大不了就再戰——”
千潤算是發現了,如今的妖族都有些封閉導緻的偏執,怪不得各部族都沒法團結起來呢。
隻見藤蔓彙聚到一起,躍躍欲試地就要攻來。千潤伸手掐下一根柳條,抖一抖化出鐮形,指着屏障道:“再戰?你确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千年石斛妖尖叫一聲,收回了幾根主要的藤蔓,化作最原初的蘭葉形态,緊緊纏住頭頂的花冠,看起來就和受了驚吓抱頭蹲身的人沒兩樣。
千潤正色道:“既已解除了禁锢,還不趁早離開此地?無量門能人異士衆多,是性命重要,還是為自己争口氣重要?好好想想吧你!”
石斛妖抽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說:“你你、你是來救我的?”
“是的,别廢話了,他們很快就要來加固秘境防線,我幫你放風,你趕緊走吧。”
為了讓她盡快放下戒心,千潤勉強擠出一個友善的笑——
卻在看清楚聚攏的花冠裡裝着什麼時,像被潑了一盆冷水,笑容都被溶解在裡面。
毫無疑問,被包裹在花心、滿臉傷痕、雙眼緊閉的人正是甯寰。
無論是一成的可能,還是九成的可能,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那個人也隻能是甯寰。
他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聽到外面的動靜,努力掀開眼皮看了看千潤……
竟是先歎了口氣。
緊接着,迷迷瞪瞪地說了句很委屈的話,語氣卻淡漠非常:“仙子救命啊,這裡有一百隻貓在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