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撲簌簌地落下,哪怕車窗緊閉,車内仍能聽見寒風呼嘯的聲音。
開車的人是埃裡希的副官,費利克斯,搭車回去的奧斯庫坐在副駕駛位上。
萊恩當然不可能來送她,畢竟埃裡希還活着……程舒坐在車後座,滿腦子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程小姐?你們那下雪嗎?”
長官在場和不在場的費利克斯判若兩人。
就比如現在,話多到停不下來,仿佛白天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人不是他,和奧斯庫結束話題不到半秒,他立即找上程舒。
下雪?沉默兩分鐘的程舒開口,“下的”,她先想到外婆家的雪,但發覺記憶模糊,努力回憶,新家在的城市勉強能記起一點,“不過一個冬天隻下半天或者一晚上的雪,薄薄的一層總是很快化掉。”
“那程小姐家一定不冷”,接過話的費利克斯笑兩聲,“我們那,冬天雪下得大,溫度也低,我和哥哥姐姐經常縮在一個被窩裡取暖,一個人想要下床,還要看準時機、動作迅速,否則會被其他人按住,生怕把冷氣放進來。”
程舒一時不知道回什麼,她想說點冬天的事,卻發現記不起什麼。
“舒?”
發覺程舒突然安靜下來,奧斯庫轉過頭看她。
望着窗外的程舒視線并沒落到實處。
奧斯庫有種感覺,也許連程舒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有多難過。
“……我們那冷的,中國南方的冷是種濕冷”,勉強想起些什麼的程舒開口,“冷到骨子裡,滲入骨髓”,她的語氣變得困惑起來,“可我記不起那種冷的感覺了,我隻覺得這裡冷。”
“程小姐想家了”,費利克斯笑了一下。
回到約瑟夫家。
屋内一片漆黑,程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開燈。
她将外套脫下,拍了兩下肩膀的雪,搭在衣架上。
奧斯庫從後備箱拿了一把傘,送她到約瑟夫家門口,她的外套上沒沾多少雪。
房間打開的吱呀聲響起。
“舒?你回來了?”托馬斯的聲音透着擔憂,“怎麼不開燈?”
“我馬上上去”,彎腰換了鞋的程舒往樓梯走,“不用開燈。”
“我忘了”,扶着門把手的托馬斯懊惱道,“又停電了,我給你留的蠟燭,風又吹滅了。”
“……沒事”,程舒感覺自己的喉嚨腫痛得厲害,簡單的一個詞都要費很大勁發音。
房間不是一片漆黑的,月光并不肯放過程舒。
它要将屋内家具的輪廓照清。
壓抑許久的情緒洶湧而來,背靠着門闆的程舒緩慢下滑,縮起來。
西方現代化的進程比中國早近百年,很長一段時間,中國都在拼命向前追,模仿學習不可避免,從小到大,她生活的環境都有西方的影子。
在波蘭,公園綠化、餐桌櫥櫃,她總有種異樣的熟悉感。
什麼是觸景傷情呢?
被眼前的景物觸動而傷感。
無法抑制的酸澀、脹痛伴随程舒心髒的跳動蔓延開來。
……
天蒙蒙亮,渾身僵硬的程舒慢慢爬起來。
她要睡一會,下午還要去酒館上班。
解開打成結的窗紗,左手牽扯窗紗角,程舒停住視線。
火光明滅,煙蒂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