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季李喘了幾口氣,接着說:“以後,你們不用提前收攤了!”
“啊!”老伯一愣,神情更喜,驚道:“大、大人,這是真的!”
“是真的!”季李連連點頭,伸手摸了一把額上的熱汗,不好意思得擺了擺手:“哎呀,您别叫我什麼大人,我就是您兒子的年紀。你叫我小季就可以。”
“這怎麼行!”老伯當即擺手,放下竹簍朝他走來,說着:“大人,真是感謝您給的銀子了。我老高以後當牛做馬都要報答您。”說完,便要跪。
季李慌慌張張跌過去,拉着人的手臂,忙說:“我、我這是預付的錢。您做的小東西,我可喜歡了,我這是買東西的錢。您可别跪我了,真是折煞我了。”
“您快起來。”季李急喊,慌亂間看到個熟悉的人影,是之前幫高四說話的婦人。
她接收到季李的求救信号。笑了一下,放下手上的東西,走了過來,看着季李說:“小少爺,你就讓高四跪跪。也讓人安心,怎麼可能白拿人東西。就算是賣上一個月的竹編也不值十兩銀子。”
季李隻好松了手,連忙往後退,不敢再看他們。
“明禮。”宗文意趕來了,見這副場景,季李的神情悲然空蕩,全然沒有剛才歡喜靈動的模樣了。
他心下一緊,腳下邁出一步,情不自禁伸出手沒敢碰,語氣極輕的喚:“明禮,怎麼了?”
季李下意識擡頭,不知道為什麼眼睛裡漲漲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跑出來,淌出來一大滴一大滴淚,直直湧到嘴邊。
他慌忙留下一句:“您好好賣竹編,我過幾天再來看您。”說完,擡腳跑開了。
跑到一半,突然想起宗文意還在那裡,他擡手随意擦了把臉,抿直了唇,有些怕人又說些什麼話,轉過身喊:“師兄,你快來。”
宗文意很快把事情了解清楚了,心裡沉沉的像塞進了吸滿水的棉花,此刻,越來越看不透,他的師弟了。
從宮裡回來之後,他就看不懂季明禮了。
“好。”宗文意收起繁複思緒,回身應了一句,從人竹簍裡拿了一件玩意兒擱下一錠銀子,轉身朝人跑去。
季李見人總算跟過來,他才放下心,用衣袍又擦了擦臉可不能讓人看出來了。
“明禮。”宗文意跟在季李後面,每次想加快腳步和人并肩同行的時候,季李就又走急了,像是在較勁般,他沒辦法了隻好安心在後面,語氣輕松道:“你走怎麼快幹什麼?怕不給你留飯?”
“我餓了!”季李找了個借口,實則是怕被宗文意發現,他剛才哭了。
宗文意拉長了調子,嘲道:“喔——是嗎?我還以為是因為……”
季李打斷他的話:“沒有!”
“我還沒說呢!”宗文意着實氣到了,口不擇言:“你慌着回去見老師嗎?”
季李懶得理他。
季李的沉默就好像是個答案,宗文意或許是瘋了,話從喉嚨裡跑出來:“你要老師安慰你嗎?說你哭了?要老師可憐你?”
季李腳步一頓。
宗文意呼吸發緊,像被人攥緊了心,盯着蓬松順直的發尾,沒什麼風,他突然不敢面對季李。垂在腰側手指突然沒什麼力氣就快握不住竹編蝴蝶。
季李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往前走。
後面的路程幾近窒息。
一回到相府,季李忙跑回了屋子裡,鏡子裡的人眼眶發紅,眼角抹上細長的劃痕紅腫燙癢。
季李現在更想哭了,這怎麼弄得呀,他低頭瞅了瞅指甲平整光滑,也不像能劃破臉的樣子。
哎。季李在心裡歎了口氣,屁股都還沒坐熱。
就見王七端着冰塊和熱雞蛋走進來,低眉順眼的說:“是宗大人交代的。”
“好。謝謝你了。”季李讓人退下,認命得敷起了眼睛。
用晚宴時,眼睛還是沒有完全消腫但也沒什麼大礙了。
季李恢複了以往的活力,給上司彙報今日工作的時候更是一闆一眼,不能留下什麼可關心的,“老師,經過就是這樣。恐怕林淵在得知探花郎結果之後,對王運下手了。”
馮裕之捧着裹着白狐皮的湯婆子,一張臉在蒼白的發絲下更顯病容,臉頰上又燙出些病态的紅,他輕啟薄唇肉上又像是裂了幾道口子,絲絨似的血冒出來,聲音依舊冷:“文意,你怎麼看?”
宗文意一整個心思全放在他師弟身上了,盯着人的黏濕的唇、哭過後眼周染紅的眼,連被劃上腫痕的眼角都增添了鮮活的氣息,不再是沒有氣息的人偶。
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一個總在心軟會因為善良而自毀的人。
宗文意越想越興奮了,他呀,他必須教會季明禮一些事。
“老師,我有另外的看法。”宗文意自然得收回視線,微微垂眸,語氣恭敬:“或許在林淵是選擇王運的那個人,這賭約的結果注定隻能說明,和他對賭的人才是決定結果的那個人。”
宗文意的話說得含糊。季李卻很快反應過來,林淵賭王運赢,而和林淵對賭的人是權勢更大的存在,那人壓季明禮赢。不管考試的過程怎麼樣,就是結果出來了,照樣能把季明禮推上去。
季李卻不知道還有誰更看重季明禮了,一時躊躇問了出來:“那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