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晉太子燕行舟确實是個窩囊的軟蛋。
霍纓原本也不指望這小子能派上什麼用場,他不惹事就罷了,但是這一次涉及蔺央的安危,她不想就這麼算了。
霍纓心想,得找機會進宮一趟。看來信陽侯已經不方便整天不務正業了,必須要趕在趙淩夜攪混水之前出手,否則此事就會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姜琮看出了霍纓臉上一閃而過的憂色,結合她方才從營帳出來的時候好像有點不對勁的神情,他琢磨了一下,還是大着膽子問道。
“……大帥,五公子那邊沒事吧?”
薛峰聞言也擡起頭來——開玩笑,他剛才去通知了家裡這個好消息,弟弟能和蔺小公子一同讀書,這簡直是祖墳冒青煙的好消息,萬萬不能在此刻出岔子。
然而這個問題一出,霍纓忽然一臉菜色, 顯然是哪壺沒開提哪壺,她沒回答,擺擺手讓他們看好軍營裡的巡防事物,務必照顧好五公子,便上馬獨自往京城而去。
長風夾雜着寒氣,如同刮骨的軟刀子一般割在臉上,霍纓卻渾然不覺,目不斜視地望着遠處的亭台樓閣,鬥篷在她背後迎風而起,隻留下一個仿佛永遠刀槍不入的影子和一身少年意氣。
方才她問出那句話的時候,蔺央很明顯是并不情願的,霍纓雖然直來直去,但也并不是真的不會察言觀色,隻是丘山學宮和鐘老先生門下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去處,所以她才決定裝傻。
她想要竭力用最溫和的方式勸動蔺央,跟鐘先生上山,你必定大有作為,這京城一隅太狹隘,本就與囚籠無異。
若是真正的太平無憂年歲也就罷了,以霍纓的将帥之位,自然護得住這個無血緣的至親,天大地大,難道還沒有他們的一處容身之所嗎?
然而事實厚此薄彼,他們姐弟久别重逢,卻迎頭撞上了局勢不安朝廷動蕩,無數明處暗處的利劍等待着刺向霍纓,她此次自身難保,将蔺央送去丘山學宮,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能保得住性命,這可比留在她身邊安全多了。
可是蔺央的反應比她想象中還要激烈,那少年幾乎立刻變了臉色,拂袖把藥碗摔了,哽咽道:“說來說去,你就是想把我趕走,嫌我連累你了是不是?”
霍纓一擡眼,瞥見少年眼尾都紅了,頓時莫名的有些心虛。
可霍大帥為人,越是心虛的時候越是理直氣壯。
“南疆現在也風聲鶴唳,北境更是滿城風雨,你跟着我要是有個什麼好歹,我怎麼去見父兄?”
這話說的已經很重,但蔺央仍然不服,他甚至掙紮着要爬起來,被霍纓一手按住,她不容置疑道:“我希望你考慮一下。”
蔺央反手抓住她的袖子,語氣決絕:“你去哪我就去哪,沒什麼好商量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能看見你的地方。”
“你……”
霍纓身形一僵,連日來的疲憊好像在這一刻一起翻湧而來,壓得她有些肩酸背痛。
對蔺央來說,即使天崩地裂,也不如霍纓一句話一個決定來得沉重,這一絲微弱的心頭血,算是整個牽挂在了霍纓的身上。
姐弟二人這一回見面又一次不歡而散,霍纓騎着馬,不由得歎了口氣,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經到了侯府,皇宮沒有聖旨,她不方便直接面聖。
對這件事的後續處置,霍纓原本心中有數,但是宮中現在都沒有消息,顯然還在考量,這期間就是博弈的時機,她走進院中,看見趙脩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趙小公子急得團團轉,看見她來了,連忙迎出來,急問道:“你沒事吧?宮裡現在形勢相當不樂觀,南晉和北燕互相劍拔弩張的,都快打起來了,你到底什麼想法……”
霍纓慢悠悠地撇了他一眼,沒有言語,兀自走進了房中,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趙脩在旁邊等了半天不見她有個表示,覺得已經快急出火來了,拿起一旁已經涼了的陳茶一飲而盡,上氣不接下氣道:“你知道那些北燕人口出什麼狂言嗎?他們居然敢說是我大梁栽贓嫁禍居心不軌!我呸!”
霍纓不耐煩地擺擺手:“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這些事了……也正常,趙淩夜沒那麼好對付,我之前跟她交過手,這人很難纏。”
她還在等一個機會。
一個進宮面聖的機會。
這種時候,信陽侯是萬萬不能當這個出頭鳥的,她先前已經藏拙了很久,此時率先表态一定會被趙淩夜大做文章,為今之計……
正在這個時候,王翁在外面敲了敲門。
“侯爺,宮裡來人了!”
霍纓擡起頭,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笑容,她朗聲回道:“你去吧,我這就來。”
趙脩猛地看向她,滿臉一言難盡:“霍纓,你早就知道陛下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