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纓有些直眉楞眼地“嗯”了一聲,好像是想起了什麼,語氣平淡地開口道:“過兩天我就啟程去南疆,和鐘老先生商量好了,到時候你們和鳳屠軍一起走,我們順路送你們去丘山。”
蔺央咬了咬牙,忽覺心緒又有些起伏不定,那種莫名的煩躁再次如同急火攻心一般湧了上來,又被他硬生生壓了下去:“阿姐……你那天在後院,是給南晉太子送信了嗎?”
霍纓:“……”
怎麼又提這一茬?燕行舟不是打昨天就已經離京滾回南晉了嗎?怎麼哪裡都有他?
“我是跟他說正事的,并無私事可言。”霍纓正色着說完,才覺出自己有點欲蓋彌彰的嫌疑,但也已經覆水難收了,“你放心,和親的事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同意。”
然後她眼睜睜看見,自己說出“和親”二字之後,蔺央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了下去,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仿佛逆鱗被人連根拔起了一般。
他啞聲問:“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告訴我?陛下逼你和親……這麼久了,你從頭到尾,一個字都不肯告訴我,可你身邊的人全都知道。”
霍纓想說她身邊很多人也都不知道,知道的就那麼一兩個,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是這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她隻好找補。
“燕行舟就是個嬌生慣養的窩囊廢,就算他敢同我結親,也是我休了他。”霍纓雲淡風輕道,“現在不過是我提前動手罷了,他也配?你放心,我替你找個姐夫回來之前,肯定會征求你意見的。”
蔺央:“……”
這下更急火攻心了。
他一時之間大腦有些空白,思緒有些混亂,竟然脫口而出了一句:“阿姐,你能不能等等我?”
霍纓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誰等誰?她随即就要啟程去南疆,按理來說應該是蔺央等她回來才是,她沒有聽出來這話音深處隐忍的痛苦,隻覺得他還像以前一樣喜歡纏着她。
她耐心道:“我很快就回來,隻不過你還要在丘山潛心學習,不過那裡還有鐘老先生和其餘的丘山學宮子弟,頂多一年,我就去看你,好不好?”
——好不好。
蔺央搖搖頭,他想說的不是這個,想問的也并非如此,可是霍纓現在大概心裡沒有他,所以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蔺央默然咽下了喉嚨中湧上來的血腥氣,将這種念頭甩了出去。
即使他心中從頭到尾隻有一個霍纓,可霍纓于他而言就像無法觸及的那些權勢漩渦,始終無法靠近半分,但也僅限于一時,不會成為永遠。
不會成為……永遠。
他輕輕在黑暗中閉了閉眼,又徒勞地睜開,如同歎息一般:“阿姐,你能抱抱我嗎?”
霍纓沉默了一瞬,那一刻其實她隐隐約約察覺到了什麼,然而那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沒能讓她成功抓住,仿佛一道夢幻泡影。
但直覺告訴她,不必着急,少年人此時的心境的确難以揣度,但是沒關系,他們還來日方長,今後數十年,她可以專心緻志的,隻把自己的心力留給蔺央,她不但是霍侯爺,也是蔺央的長姐。
于是她不再猶豫,傾身上前,抱住了蔺央,蔺央仿佛即将渴死的人見到了救命之水般,用力環抱住了霍纓的腰,幾乎想将她揉進骨血之中,這樣便再也不用分離。
他聽說霍纓本來是要與人和親之後,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憤怒頓時籠罩了少年人的心魂,那一瞬間他幾乎想殺了燕行舟,想手刃下令的慕容武,想殺了所有人,然後帶着霍纓就此一走了之。
可他此時與霍纓待在一起,最終将那些念頭都壓了下去,半個字都沒有表現出來霍纓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草藥味,漸漸與他那種安神藥物重合,讓他漸漸心平氣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