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并不容易，因為慕容武縱然垂垂老矣，可他也不會輕易允許自己大權旁落，尤其是不允許在這等大事上把權柄交給旁人。

被蔺央這麼一提醒，前天之前數年都沒有進過宮面過聖的霍纓忽然猛地意識到：她或許已經不了解那個龍椅上的人了，正因為不了解，所以才沒有懷疑過他的陰謀和動機。

蔺央自去西南遊曆過了一圈之後，便對大梁如今的憂患有了一個更實際的認識，也更加對皇室不抱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一次他雖然是緊趕慢趕才勉強跟上回京的霍纓，但他其實回來之前便已經得知了許多消息。

當年離京上丘山，一路上護送他的人是鳳屠軍鳳字營的暗衛青禾。

青禾算是霍纓的心腹之一，對她有些了解，當年趕赴丘山途中，為了得知霍纓的情況，蔺央特意設法和青禾打好了關系。

當年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找青禾打聽霍纓的情況，一來二去青禾跟他慢慢熟悉了起來，如今霍纓回京之前，鳳屠軍的暗衛隊提前了一步，蔺央便順手寫信給她，得知了三皇子母族謀反一事。

此事一度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風浪，但随即又被靖甯皇帝以鐵血手腕迅雷不及掩耳地壓了下去，貴妃母族被滿門抄斬，三皇子也在不久後自殺。

“你聽我一句，阿姐，其實我覺得此事沒有這麼簡單。”蔺央定定地凝望着她，不舍得移開視線似的，“自從六年前開始，三皇子便有如日中天壓過太子風頭的趨勢，這樣的風光，他為什麼選在這樣的時候謀反？”

霍纓有些被他的目光燙到了似的，便沒有直勾勾地和他對視，總覺得哪裡氣氛不對頭，便借着低頭喝水的功夫把目光錯開了。

她仔細一想蔺央這話，确實也是這麼回事，六年前使團進京太子打壓三皇子黨一事已經大大挫敗了太子的風頭，當年還牽扯了霍纓和翰林院，指使霍纓一度打算和皇室撇清關系，想必太子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那麼既然如此，為什麼六年後的今天，皇帝慕容武還沒到快要老死的地步，腦子也還算清醒，慕容逸非要挑這個時候謀反，簡直跟吃錯藥了差不多，局外人聽了真的相當難以理解。

她低垂着眉眼，無意識地轉了轉那個陶瓷酒杯，緩聲道：“我們不在京城這段時間，一定還發生了别的什麼……啧，早知道不讓趙脩走了，問問他也好。”

“趙公子錦繡叢中長大，畢竟也是在郡主的庇護下，未必能知道多少。”蔺央淡淡道，“不如去問問趙豐趙統領，他是老侯爺舊部，可能知道得多一些。”

霍纓擡起頭，剛好與他對視，這才發覺蔺央當真是眼睛一眨不眨地在盯着她，無奈地笑了笑：“趙統領未必肯在這個時候見我，傅家的傅恒書先前曾是他的徒弟，我怕他受到影響。”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蔺央這些年雖然成熟了不少，但也不想以這等大事在霍纓面前多下定論，怕她覺得自己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他不動聲色地偏過頭，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靠在椅背上，而後迎着霍纓有些擔憂的眼神，他立刻露出一個全然無礙的笑容：“阿姐，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那什麼，你還喝茶嗎？”

“……行，那你幫我倒一杯吧。”霍纓挑了挑眉，把茶杯遞給他，看着蔺央轉身的背影，她仿若無意間問道，“先前那些話，是不是江先生告訴你的？他還跟你聊過什麼？”

蔺央倒茶的手腕輕輕一抖，有一種被長輩查功課的感覺，心裡莫名其妙地虛了一下，但他很快恢複了從容：“算是吧，還有鐘先生，他們都是我的恩師，其實也是我平時好奇心比較重，愛問問題。他們都會認真解答。”

上丘山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太算是小孩子了，何況還是心性更加成熟的那種少年人，鐘明武和江承雲都知道，很多事情，早晚也瞞不過他。

霍纓沉默了一下，最終也沒多問什麼，隻是道：“江先生是半個江湖人，見識很廣，又懂進退，鐘老先生為國為民，聽他們的也确實沒錯。”

蔺央頓了頓，輕輕“嗯”了一聲，将熱茶遞到了她面前。

大概在三四年前左右，江承雲也曾經有意無意在他面前提過，問他是不是故意在霍纓面前裝出無事發生的樣子，那時江承雲的原話是——

“你的心思不要一直壓着，侯爺用兵打仗料事如神，可是對你的想法恐怕不那麼容易猜到，想說什麼就坦蕩地告訴她，她當然是信陽侯，是鳳屠帥，可也是你的阿姐，無論如何，她不會害你。”

當時蔺央隻是把這句話聽進去了，卻沒發表什麼意見，他心想：阿姐當然不會害我，可我怕她從此不理我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書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霍纓沒多想，說了聲“進來”，随後王翁開門走了進來，對霍纓道：“侯爺，方才有個人自稱是禁軍的人，說趙豐趙統領想約您午後在流雲樓一叙。”

霍纓一聽，簡直是剛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心裡倒是一喜，她擺擺手：“我知道了，你出去告訴那人，說我一定赴約。”

王翁走後，蔺央看着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阿姐，您回京的消息肯定有很多人都知道，他們無論是想拉攏您還是想對您有别的想法，這個時候也都該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