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有些埋怨父親和慕容武,當年打入北燕皇城,當真就那麼冷酷無情,沒有放功臣一條生路。
年節之後時間過得飛快,拜會了各自該見的人,霍纓也覺得該辦的事情差不多都辦完了,又大體交代了一下侯府上下的事,王翁等家仆也知道霍纓一去北境就是好幾年,決不會讓她有後顧之憂。
她年初三就上了一道折子給太子,同時抄送給了慕容武,上報的便是中原商賈柳啟铮在北原失蹤一事,因為這件事,她要盡快提早啟程回北邊救人。
眼看就到了北疆互市通道開放的關鍵時候,這個當口當然不能出事,慕容清也很當回事,立即準了霍纓的請求,讓她盡快回去辦理此事,慕容武還特意交代了兩句,讓她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第二天朝堂上見面的時候,太子特意多問了一句,霍纓若是離開了京城,那名義上是她弟弟的蔺央是去是留。
蔺央在場,當然知道這話的意思是問他到底該不該孤立無援地留在京城,如今趙豐和李雲鶴雖然都是霍纓的好友,但是明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任何和他走得近的意思,所以他要是留下,勢必要面臨水深火熱的打壓。
這就是霍纓為什麼急迫地想讓他趕緊滾去丘山念書了——一方面是真想讓他念書,更多的還是要保護他。
離陽郡王,明面上是皇親國戚,可誰也不會忘了他的生父是曾經的北燕太子,是與大梁有過國仇家恨的始作俑者,霍纓要是不在了,指不定要多少人要看他不順眼。
因此霍纓滴水不漏地回答,說蔺央六年前就認了丘山學宮的大儒鐘明武做老師,這次也會回丘山繼續讀書進修,不會留在京城。
言外之意,就是不會礙他的眼,也不會幹涉國事,更不會留下來暗中蟄伏培植自己的勢力,是讓他放他一馬的意思。
太子聞言放心了一多半,但是同時也沒忘了要放幾個眼線去丘山,随時盯着點蔺央,以防這小子兩面三刀。
慕容清打心底裡不認可蔺央是自己的“血緣兄弟”,他未曾親曆過宣武先帝那個戰火紛飛的時候,不覺得太安公主有什麼可憐的,心中隻恨北燕人,恨不得扒了北燕人的皮,當然不會喜歡身上有北燕血統的蔺央。
然而沒想到這個問題一出,蔺央忽然道:“太子殿下,我要更正一下我阿姐的說法,前些日子我已經将書信送到了丘山,我不回去,過兩天我要出城下江南一趟。”
霍纓猛地轉頭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忤逆太子,慕容清聞言也十分詫異,她幾乎要出聲質問,可是蔺央再度開口,冷靜非常。
年輕人輕輕笑了笑,俊秀的眉眼柔和了下去:“殿下有所不知,那天進宮的北燕藥師,乃是馮國公自江南請來的,不巧得很……這位藥師曾是我母親身邊的人,清楚我母親的往事,因此我覺得江南說不定還能查到什麼,殿下,我能去嗎?”
他最後的發問十分乖巧又輕柔,不論是不是裝出來的,都有一種人畜無害的天真,太子當然知道他說的“母親”指的是誰,但是此刻,他的問題卻集中到了另一個重點。
慕容清眯起眼睛:“你是說馮國公……他認識北燕皇室的鷹犬,是嗎?”
蔺央默不作聲,表現出一副不願意蹚渾水的樣子,刹那間,另一種陰謀論蓋在了太子心頭,讓慕容清立刻沒心思猜忌蔺央了,擺擺手:“可以,你要去江南就去吧,注意安全,多帶點人。”
蔺央的面相偏向于一種英俊與漂亮之間的十分秀氣的長相,隻要他不冷着臉色,看起來便沒那麼難相處,再加上一點恰當的示弱,便讓慕容清覺得這就是個羽翼不豐的年輕人,成不了什麼氣候。
如今他已經權勢滔天了,自然不必怕誰。
等到霍家姐弟二人離開以後,慕容清喊來了自己的心腹,囑托他親自去一趟丘山,問老先生知不知道蔺央即将動身下江南的事情。
心腹領命而去,但他畢竟騎的是馬,比不上天上飛的快,蔺央回到侯府的第一時間,便立即送了第二隻信鴿出去,将今天的說法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鐘老先生,隔空和老師“通了氣”。
如此一來,便天衣無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