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崔氏便将白珩與白瓊交給鄒嬷嬷,自家進了内室。原本是想讓二姐妹寬慰父親,而眼下宣甯侯明顯不适合見人。為了保留他身為人父的威嚴,還是暫不相見為好。
崔氏入内,正巧遇上陳太醫出來。
陳太醫對崔氏道,“侯爺乃一時氣血倒逆,痰迷心竅,下官行針将其逼出,侯爺已無大礙。”隻是說話還有點兒不利索。
“再為侯爺開劑藥方調理調理,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陳太醫在太醫院中,算是醫術高超的那一檔。有陳太醫這番話在,崔氏總算安心些了。
“有勞太醫,我先進去瞧瞧侯爺。”得,這心裡還是着急的。
白瓊适時上前一步,“還請太醫在外間坐開藥方。”再往外就是正堂,不為别的,白瓊有不想讓外人看自家熱鬧。尤其大姐素日裡愛惜顔面,讓外人瞧見,豈不自扇耳光。
陳太醫年紀大了,對這些高門大戶也頗知些陰私故事,哪家沒個不願意宣之于口的故事?
是以陳太醫笑呵呵應了聲,由白瓊帶着就坐在外間。而崔氏則是對白瓊微微颔首,自家進了内室。白珩跟在母親身後,卻并沒有一道進内室。
果如陳太醫所言,在逼出淤血後,宣甯侯已經清醒過來,正躺在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錦被。
眼下正值冬季,稍有不注意,便又要添一層病。
陳太醫在外間提筆寫下藥方,俱是些溫補藥材。以宣甯侯府如今的境況而言,尚能負擔起這份開銷。
也幸虧崔氏持家有道,不然但凡出個意外,這日子立時就過不下去了。
内間,宣甯侯看見妻子入内,嘴角微動,掙紮着想要起身,明顯是有話要說。
崔氏連忙上前按住丈夫,眼角立時落了淚下來。
“太醫說夫君要靜養,有什麼話隻管吩咐就是。”
宣甯侯眨眨眼,嘴裡發出不成調的幾個音節來,偏生崔氏又聽懂丈夫的意思。
“祠…堂…鐵券…進…宮…”這是要崔氏拿着祖上傳下來的鐵券,求劉皇後收回賜婚的想法了。
崔氏一時愣怔,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本朝開國,八公六十二侯六十九伯,傳至如今,爵位尚在者十不存一。而開國之初得賜丹書鐵券者,不過五十餘數。直至如今,家中仍保有鐵券的勳貴,不超過二十家。其中多數都是将丹書鐵券抵了罪,一部分是在朝代更替時站錯了隊,連同爵位被新帝一同收了回去。
宣甯侯府祖上,是五兄弟追随高皇帝,征戰二十餘載,填進去四條人命,才得來的爵位和鐵券。曆代宣甯侯不曾有過不法之事,也因在朝中越來越邊緣化的地位,才得以将鐵券保住。
如今,宣甯侯不知為何,竟然連祖上傳下來的鐵券都不要,更是拼着得罪中宮,也要推掉這門婚事。
要知道眼下劉皇後和聖人感情甚笃,且又為聖人誕下元子,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開罪劉皇後,和直接得罪聖人有什麼區别?
崔氏一時語塞,卻也不得不開口,“皇後娘娘已讓靈華真人為瑞姐兒和儲诏批過八字,是極好的批語。”實則崔氏這話是告訴丈夫,中宮心意已定。不然怎麼會動作這樣快,直接将瑞姐兒的八字送到青陽觀去。
宣甯侯嘴角抽搐,雖沒有開口,但早已老淚縱橫。明明不到四十的年紀,往日裡看着更是三十上下的美丈夫,眼下卻忽然像老了十來歲,看着一下就垮了。
此時白瓊坐在外間,心裡微微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