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的春雨隻落了一會便停歇了。
景仁宮的寝殿中蓦然傳來清脆的瓷器碎裂之聲,門口的宮人皆面露恐色,趕忙跪地颔首。
景仁宮裡還有誰不知,昭儀娘娘發怒時,就喜歡拿他們這些宮人撒氣。
從太醫院回來的桃兒自是也聽見了屋内的聲音,她凝着眸端着湯藥便要匆匆進屋,卻被殿外的全公公給攔住了。
“全公公你攔我作甚?”
全公公皺着臉,低聲道:“我的桃兒姑娘啊,你就别進去了,娘娘這會正氣在頭上,你若進去也少不了一頓責罵。”
桃兒自然知曉,她問:“裡面那人是誰?”
全公公眼神躲閃,“是杏兒姑娘。”
桃兒一聽,撞開全公公就進了去。
擡眼便見葉昭儀緊握着椅子上的把手,勉強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原本柔美的臉龐此刻毫無血色,一雙杏眸更是瞪得渾圓,死死盯着跪在她腳邊的杏兒。
“你說皇上去了大牢一個時辰後才出來?”
杏兒身軀微顫,颔首應道:“是……是,全公公于門口候至日沉,才見皇上面色發寒的出來。”
她話剛落,葉之然急的咳嗽起來,咳了幾聲後她蹙眉喊地上的人,“愣着作甚還不過來扶本宮!”
杏兒剛要起身,誰知葉昭儀猛地推開桌面上的熱茶,茶杯順着桌面滾落,連帶着熱水一同傾倒在杏兒身上,滾燙的茶水浸濕了她的雙腿。
“動作如此慢,你是要本宮過去扶你嗎!”
葉之然怒吼完又扶着椅子咳嗽起來。
杏兒抖動着身子,眼裡含着淚水,不斷磕頭向昭儀娘娘求饒,“奴婢知錯,娘娘息怒,奴婢知錯,娘娘息怒。”
畢竟是情同手足一起長大的,桃兒不忍心看不下去,幾步上前,擋在杏兒面前攙扶着葉昭儀,輕笑道:“杏兒向來笨手笨腳,娘娘何故與她置氣。”
主子發怒,向來倒黴的都是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宮人。
葉之然回頭看了一眼桃兒,蹙眉捂嘴又想要咳嗽,桃兒見縫插針端來湯藥,貼心道:“娘娘,服下這藥能好受點。”
一到陰雨天,娘娘的咳嗽便愈發嚴重起來,往常有杜太醫的止咳丸,娘娘總歸能輕松些,如今杜太醫不在了止咳丸也沒有了。
葉之然接過一口喝完風寒藥,胸口果真不再那麼悶的慌,氣也順暢了一些,對着杏兒道:“下去,别在這礙本宮的眼。”
又側頭看向桃兒,“你扶本宮去榻上。”
“是。”桃兒扶着葉之然緩緩走進了内屋,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狼狽的杏兒,不禁歎息。
自從娘娘目睹皇上與杏兒多說了一句話後,杏兒便成為了娘娘的眼中釘,時常遭受娘娘的責罵。
她雖有心幫杏兒,但娘娘的脾氣着實不算好,她為杏兒求饒一次,娘娘下次打罵杏兒更重,長此以往她也就不敢了。
“娘娘,你就放寬心吧,杜太醫萬萬不會背叛娘娘,他的命是娘娘和将軍救的。”桃兒也看得出杜大人眼裡如今隻有昭儀娘娘,就算為娘娘舍命他也是願意的。
話是這般說,可靠在軟榻上的葉之然思來想去,還是擔憂不已。她猛然抓起桃兒的手看着她,搖頭念道:“不,你不懂他。杜甯宇就是不折不扣的瘋子,他不會放過本宮的。”
在桃兒震驚之餘,葉之然又道:“桃兒,你快去将哥哥請進宮來,本宮有話和哥哥說。”
皇上手段狠厲,杜甯宇終究是個變數,事已至此,她隻能求助于兄長。
——
雨後的夜晚依舊寒冷,好在寝殿早已燃起地龍。外屋梳妝台前,皇帝纡尊降貴為貴妃擦拭濕漉的烏發,高成玉見此早已習以為常,趕緊帶着宮人悄悄退出了寝殿。
給帝妃二人留足空間。
身後的人動作太過輕柔,可如此這般幹坐着她也無聊啊,于是坐着坐着虞清音雙眼就朦胧起來,漸漸陷入夢鄉。
靜谧的屋内,啟宴聽見了她清淺的呼吸聲。他放下帕子掀起眸透過銅鏡看去,便見她眼眸聾拉,一副一入夢鄉的模樣,他問:“困了?”
“嗯。”這一聲還是她無意識發出的,反正人還沒意識,依舊暈乎乎的。
啟宴摸着她的烏發,輕笑道:“嗯,貴妃頭發也幹的差不多了,可以為朕侍寝了。”
侍寝?
他話落,便傾身打橫抱起她,啟宴未挪一步步,立在原地就這樣垂眼凝視着懷中的她。
突如其來的懸空感讓虞清音一下清醒,沒由來環上男人的脖頸,她一擡眼便撞進一雙如漆般深邃的笑眼。
他道:“醒了,不困了?”
再困,如今這情形也早該醒了。
虞清音耳朵一熱,環着他的手臂放開也不是,不放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