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熱鬧的街,一下變得冷清蕭條。
躲在角落的梁時景,在衛盛安将虞清音救于馬下時,便先認出來了。他本不想躲躲藏藏,卻招架不住身旁小厮的哭喊聲,“公子,奴才求您了,我們還是快走吧。若讓老爺知曉,就再無出府的機會。”
梁時景往鳳凰樹上看了好幾眼,不情不願道:“走。”
留在此地的人,怕再引起馬兒注意朝他們撞來,皆躲在暗處屏息以待。
秋枝也小心翼翼地将習風扶到安全的地方。
這棵鳳凰花樹年歲已久,枝幹生的粗壯,繁茂的枝葉與盛開的鳳凰花,仿若一把大傘将樹上的兩人完完全全給籠罩,若不站至樹下還真瞧不見樹上的人影。
衛盛安怕她掉下去,先将她穩穩放坐在樹幹上,手臂再繞過她的後背搭在樹枝間,看上去像是将她擁在懷裡。
還處于驚慌中的虞清音沒察覺到他有何逾矩失禮。
樹下滿地狼藉,血腥之氣彌漫。
緩過神來的虞清音緊緊抓住眼前的樹枝,她虛虛向下看去,這一眼,便讓她觸目驚心,再不忍看去。
怎會如此?
虞清音眼角顫動,憶起了馬兒望向她時的眼神,血紅的眼底下流露出痛苦和絕望。
之前,她想不明白一匹發狂的馬,眼裡怎會流下眼淚,如今看到它隆起的腹部才明白,它在為它未出世的孩子而哭泣。
今日之事無論它是真的發病還是被人下了藥,總之它都不能再活了。
然而,一想到它的眼神,虞清音的心中仍不禁堵的慌。她緊閉雙眸,沉思幾瞬,倏然想起那将她從馬下救出的人。
她睜眼,轉頭朝他人看去,還沒看清,樹下又是一次重重的撞擊,馬兒再次發出長長的嘶吼聲。
大樹劇烈搖晃,樹葉紛紛落下,遮住了眼前視線,危險之際,虞清音隻能奮力抓緊樹枝,極力穩住。
細微的吱呀聲讓衛盛安半眯眼眸看向樹頂,随後他将虞清音攬入懷中,手掌護住她的頭部,将她緊緊貼在自己胸前。
這般登徒子的行為,令虞清音黛眉輕蹙,在他懷中竭力掙紮起來。
下一瞬,便聽見他悶哼一聲,樹枝從她的眼前滑落,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又順勢掉落下去。
衛盛安隻是微蹙眉頭,在她耳邊低聲道:“别動。”
明白他何意的虞清音便不敢再亂動了。
他們頭頂的樹葉、花朵還在不停掉落。
可讓她回抱眼前這個陌生男子,她也做不到。虞清音索性閉上眼,雙臂垂在身側,任由他将她緊緊抱住,她等待大樹再次恢複平穩。
借着這個機會擁她在懷的衛盛安,正低着星眸一眨不眨的瞧着懷裡的人。
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這日日夜夜的三年裡,他其實夢到過她很多次,隻是他一醒來,她便不見了。
他也動過回京尋她的念頭,然,瞥見祖父那一頭鶴白的發,愈發蒼老憔悴的病容,衛盛安便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如今,他的阿音就在他的眼前,他的懷裡,衛盛安仿若至夢境那般,甚是歡喜。
然,她倚在她胸前的樣子是那樣真實恬靜。
有那麼一瞬間,衛盛安到真的希望時鐘停止,這樣他就能永遠擁着她。
然,灑在他胸前的溫熱呼吸是那樣有規律呼在他的胸堂,她長而翹密的長睫如羽毛般輕柔撓過他的心尖,在他心頭激起波濤駭浪。
她是那樣的好,好到讓他不知不覺惦記了好些年。
衛盛安也分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對虞清音格外留心的。
分明他自小最讨厭女娃兒。
她們動不動就哭,又不講道理、胡攪蠻纏,還需人哄。樹不能爬、荷塘不能下、門不能出、馬兒也不能騎,整日就在房中繡那什麼破女紅,看什麼破《女誡》。
無趣極了。
尋常百姓人家的孩童,可能要八歲以後才能上學堂。然而,他們這些世家權貴家的孩子,從四五歲起便須去學堂上學。
衛盛安便是在哪裡認識虞家那嬌滴滴的掌上明珠。
起初,他也覺得虞清音和那些女娃兒沒什麼不一樣。弱不禁風的動不動就偶感風寒向先生告假,一告便是兩三日。
興許是怕他特别煩她吧,她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帶甜糕。
衛盛安仔細想來她也沒那麼煩,還比旁的女娃可愛一點,漂亮一點,乖一點,但依舊不妨礙他還是煩她。
她長的漂亮,有一個在太子身邊伴讀的哥哥,又與陸先生家的陸郎君關系甚佳,因此圍在她身邊的男娃、女娃還不少。
她明明每日有那麼多的事要做,有那麼多的人要關心,卻居然還有閑心管他聽不聽課、課業完沒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