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來到殺戮碎島的時候,殺戮碎島的人對他拜訪度修儀這件事似乎完全不在意,十分大度地放他去見了度修儀。楔子還有些驚異,殺戮碎島的人對度修儀的态度實在是太過寬容了吧?直到他察覺到隐藏在四周的視線,才恍然明白,為何殺戮碎島的人會這麼放心。
“先生……”
就在此時,楔子驚聞一道嬌弱女聲,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道聲音,頓時,楔子更加驚奇。
隻是,顯然,他并沒有能夠繼續聽八卦的機會,但聽屋内度修儀打斷了這位聽起來就很柔弱的姑娘:“有客來訪,怕是要請王女暫避。”
竟然是碎島王女嗎?
下一刻,房門一開,一名與戢武王面容有些相似的姑娘走了出來,似乎是察覺到外人,姑娘緩緩擡頭,雙目盈盈,恰巧撞入楔子雙眸,臉上頓生紅雲,來不及說話便匆忙離去。
“碎島王女……”楔子啧啧稱奇,“不愧是好友,總能輕易引起人的好感。”
度修儀心知楔子是在調侃,也不在意,“那也不敵天舞神司之魅力。”
“怎的不見雲霓姑娘?”楔子記得,當日,霈雲霓是亦步亦趨地跟着度修儀離開的。
“小姑娘總有自己的想法,哪會時時留在吾身旁?”度修儀頗為不在意道,“左右在這殺戮碎島,丢不了。”
楔子看他模樣,難免心緒複雜,聽他這麼說,加之自己所見所聞,更是明了二人境況:“離開了慈光之塔,卻将自己置于新的囚籠之中,值得嗎?”
楔子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度修儀本來還有些柔和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冷厲,不過到底沒多說什麼:“能關得住的人的,才叫囚籠。”
“哎呀呀,看來楔子是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了。”這麼自信,楔子倒也放下了心,一陣搖頭晃腦,惺惺作态,直到此時,他依舊是這一副沒個正形的模樣。度修儀并不予以回應,隻是靜靜地看着楔子,他知道,這隻是個開始,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果不其然,楔子陡然一停,歎道:“那吾也少不得向好友露個底了。”
“免拉吾上船。”
比起楔子,度修儀的态度實在有些冷淡。其實他們都彼此心知肚明楔子要說的是什麼,畢竟,度修儀是曾在楔子那裡看過樣書的,能被楔子稱之為秘密的怕是也隻有那個了。如今提起,隻怕四魌界即将又起波瀾。
楔子不禁長歎:“好友如此冷漠,令楔子好生悲痛啊。”
但到底沒繼續下去,有些事,總歸不好明說。不過,還有些事……
“你與師尹……”
對于度修儀和無衣師尹的結局,楔子早有預料,他們實在有些類似,這樣的人走到一起,免不了将彼此紮的遍體鱗傷。但是,他又不得不提。楔子無法否認,曾經同逸輕舒一起做出的推演,還是令他介意的。四魌界的未來,系于一人之身。
他的視線漸漸定于度修儀身上,異世來客,身世不凡,果真會是四魌界的救贖嗎?那如今與無衣師尹的決裂,又會帶來怎樣的變數?
度修儀輕抿一口茶水,仿佛早已放下一切,仿佛楔子提起的不過是一個陌生人:“吾與他,你難道不是早有料算?”
太平淡了,淡到楔子看不出來他内心究竟在想什麼。
“吾知曉你想打聽什麼。”茶水滾燙,霧色朦胧,氤氲了彼此眉目,度修儀垂眸,“好友信命,可吾,向來不信命。四魌界?于好友而言,再是不滿,四魌界終歸是故鄉,終歸有所眷戀,可在吾這裡,四魌界又算得了什麼呢?”
“好友這話說的……”楔子折扇掩面,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有多狼狽。縱使不滿世道時事,縱是不滿四境種種,但一個人,又如何會真正厭恨自己的家鄉呢?心中還是有所期許的。
不過,也有人除外。
“關于吾,想來你在觀星台聽了不少,真真假假難以分辨,那不妨今日就來聽聽吾的故事。”度修儀為楔子倒上了茶水,做足了講故事的準備。
這樣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楔子看在眼裡,同時,也感受到了逐漸靠近的氣息,頓時有所警覺,再看度修儀仍是古井無波的樣子,瞬間便明白了什麼。今時今日,他楔子倒是讓人拿來做了筏子。一時失笑,卻也按捺不住好奇,由着度修儀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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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雲霓避開耳目,一路潛行,順着感應來到了一處宮殿——錦衣寒在殺戮碎島并未建有府邸,而是居住在王宮之中。在他聲名不顯之時,雅狄王隻是随意指了處住所,成了槐生淇奧的太傅之後,便有了自己專門的居所。
霈雲霓甫踏入殿門,便感到危險,腳下錯步,一枝箭矢擦身而過,餘勁直接削去她一縷鬓發,緊接着一聲悶響,箭矢狠狠釘入牆中。随即,殿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隻餘眼前一片黑暗。
忽而,燈光乍起,霈雲霓這才有功夫打量殿内。殿内裝潢并不算多麼奢華,唯有一個星盤靜靜漂浮在中央,錦衣寒立于星盤之前,不知在想些什麼,隻留給霈雲霓一個背影。他身旁,黑衣武者收起弓箭,很明顯,剛剛是他出的手。
“明知吾與爾等早已殊途異路,臨至絕境,還是來找吾求救。”錦衣寒低低地笑了一聲,“吾敬佩爾等之勇氣。”
“吾并非來找你求救。”霈雲霓冷靜道。
“哦?”錦衣寒徐徐轉身,眉眼依舊俊朗,卻意味不明,“看來我們這位神子,終究宅心仁厚。”
否則,面對曾經驅逐自己的家族後代,焉能容忍至此?還帶在了身邊?
“他不是我們能利用的人。”霈雲霓不知道多艱難才說出了這句話。曾經,他們以為,可以将這位神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哪怕事情敗露也沒關系,神子寬厚,總能原諒他們。直到那一天,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錦衣寒早已在靈绮素二人處得到了消息,再聽霈雲霓的話,内心并無波瀾。是非成敗,皆在人為。之前觀星台之所以失敗,是怨他們太過沉不住氣,謀定而後動,可惜,觀星台太過急迫。
霈雲霓也不指望自己能說動這位曾經的同伴,她來這裡,目的隻有一個:“她們如今怎樣?”靈绮素與凋華顔雙雙負傷,整個四魌界,如今她們能投奔的,也隻有錦衣寒。
“吾乃碎島太傅,如何能收留外人?”錦衣寒微微挑眉。
霈雲霓心下一驚,咬牙問道:“你将她們怎樣了?”
“小姑娘,如果吾沒記錯的話,你本為世家探子,如今,怎會對她們如此關切?”錦衣寒其實是感到有些好笑的,誰又能想到所謂的觀星台,自始至終就是人心不齊的狀态呢?